苗绿鸣实在看不过去,说:"咩咩你进去把门关上,不关你事!"然后冲过去拉架。
我这是什么精神啊,苗绿鸣想,情人与其旧情人打架,我去和稀泥。
苗绿鸣觉得自己真是生不逢时,早生个五六十年,他就是个国际主义战士。
如今看起来,他就象个二百五。
苗绿鸣人单力薄,可是还是成功地结束了这场混战。
不是他特别英勇,而是不知是何滔的还是宋青谷的还是他们两人的手挥到了他的鼻子上,血呼地就下来了,象是打开了自来水龙头,吓人得很。那两个肇事者立刻收了手。宋青谷让他仰起头坐在沙发上,何滔拿来了干毛巾。
血哗哗地流个不住,宋青谷让他仰着头,举起一只胳膊。何滔看见了说,在网上看到过,其实流鼻血不能这么仰头而应该用手指压住鼻翼低着头。
他小心地让苗绿鸣低下头。
宋青谷看血还是没止住,骂何滔胡扯,又叫苗绿鸣仰起头。
苗绿鸣头昏昏地一会儿低下一会儿仰起,弄得鼻血倒流到嘴里。
他站起来,摇晃着走到厨房,一口一口往水池里吐着血水。
咩咩跑出来抱住他的腰,呜呜地哭了起来,宋青谷和何滔两人还在相互指责。
苗绿鸣心想,都说一个女人顶五十只鸭子,可知道一个男人顶五十只乌鸦?如今这里有三五一百十五只乌鸦。
天哪,苗绿鸣感叹,为什么我还不晕过去呢?韩剧上的男主角这个时候不都是要晕过去的吗?
哦,苗绿鸣明白过来了,原来我就是配角的命,配角当然不用晕了,晕了也没人疼。
苗绿鸣的鼻血终于止住了,宋青谷把他扶到主卧,让他在床上躺会儿。
宋青谷继续在厨房里忙碌。
何滔走了进来。
站在床边一会儿,坐下来。
苗绿鸣说:"现在没事了,血不流了。"
何滔嗯了一声。
苗绿鸣慢慢地说:"其实宋青谷,也没什么。人都需要一点虚幻的东西来麻痹一下自己的精神,总比吸毒要好得多。他这个人有时候是夸张一点,但是,他也不笨,他心里也未必真的以为这事可以成真。"
何滔听着,突然伸出手来,捏着苗绿鸣的下巴把他的头转过来,细细地端详他,缓缓地点头,然后,笑了起来。
苗绿鸣有点发晕。
何滔想,宋青谷这个家伙别的上头有限得很,眼光倒是不错的。小苗老师与宋青谷,倒还真是对脾气,只是不知他们下面的路会不会走得比自己怀宋青谷的顺些。
何滔说:"你休息,我出去了。"
咩咩捧着一盘子水果进来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小心地摸摸苗绿鸣的鼻子。
他的手指凉凉的,苗绿鸣第一次在一个孩子的眼睛里看见一种叫做爱惜的东西。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但这一该,他好象觉得自己全部的心事在这样明澈洁净的目光里无处躲藏。
苗绿鸣握一握咩咩的手,说:"没事的咩咩。我没事,你青谷哥哥和何滔哥哥也没事。"
咩咩点头不作声。
苗绿鸣接着说:"有时候,大人有了不同意见是需要交流的,语言交流不够,也会用上肢体语言。总比憋在心里好,有的东西,象酒,埋得越久越有味,也有的东西,埋久了会腐烂变质的。可是,咱们不埋着又能怎么样呢?人都是孤独的,孤独地来,遇到一个骨子里还算不错的人就凑在一起过上一段日子,将来还是要孤独地走。就是这样,你明白吗?"
咩咩安安静静地听着,一下一下摸摸着苗绿鸣细长的手指,说:"我明白。"
苗绿鸣虚虚地笑。
咩咩说:"绿鸣哥哥,我喜欢你。"
苗绿鸣笑:"但你还是最最最喜欢你的青谷哥哥对不对?"
咩咩在床边趴下来,头枕在苗绿鸣的被头:"以前,有个乡下的医生说,我是活不过十五岁的。我一直都弓着背,团着身子,气都喘不顺。我从来,没有好好地睡过一个觉,没有好好地陪阿妈做过活,我想上学,可是总生病。那一年阿爸带我到南京来看病,我们带的钱不到一个星期就用光了,饭都没得吃,如果不是青谷哥哥给我做报道,不是好心的南京人给我捐钱,我早就死了。青谷哥哥,我觉得他是最好的人,我把他供在我的心里。"
苗绿鸣想,你们对彼此而言,都是最好的。
最好。
宋青谷终于走了进来,捧着一碗面,递给苗绿鸣。
苗绿鸣一看,厚笃笃的一大碗酱拌面,上面窝着三个蛋。
苗绿鸣说:"我不要吃这样的面。面的话,我要吃汤面,有汤的那种,细面,还要有葱花的。鸡蛋我也不要吃三个,我只要一个就够了。"
宋青谷说:"好吃不过炸酱面,人就是要多多补充蛋白质。你要给咩咩做个好榜样。"
咩咩在一旁吃吃地笑。
宋青谷说:"咩咩,给绿鸣哥哥倒一杯水来。"
苗绿鸣低头叹气一根一根地挑着面吃。
宋青谷捏他耳朵,"绿绿,鼻子还痛不痛?流那么多血,吓得我!"
苗绿鸣不理他,继续跟团成一堆的面较劲。
宋青谷柔声说:"快吃鸡蛋。吃两个最少。"
晚上,宋青谷坚持要苗绿鸣与咩咩睡大床,苗绿鸣也没劲儿跟他挣,也的确是累得不行,很快睡熟了。
半夜,又一个黑影摸进了主卧。先看看咩咩的被子有没有盖好,再转到另一边。
苗绿鸣翻个身,咕咕哝哝地呓语:"姆妈,侬要七汤米。"(妈妈,我要吃汤面。)
那黑影用手摸摸他的额头,凑上去细看他。
宋青谷没有完全听懂小犹太难得冒出来的苏州话,但是汤面两个字还是分得出的。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苗鸣的睡脸。
宋青谷白天里有着浓墨重彩的喧闹,在宁静无人的夜里,却有着远山含烟的况味,可惜苗绿鸣睡得太熟,没有看到。
宋青谷伸手摸摸苗绿鸣的额角。
第二天一大早,苗绿鸣起来的时候,闻到一股子香味。
在床边的柜子上,放了一碗面,冒着热气,显见的是刚做好的。
清清的汤,细细的面,绿绿的葱花,一个蛋。
18
咩咩要走了。
医院派了陈护士长送他回去,市台也决定跟踪拍一部纪录片,由宋青谷任编导,所以他也会送咩咩回去。
临走的那一个晚上,四个人好好地吃了一顿饭,苗绿鸣何滔宋青谷,一人为咩咩做了两个菜,满满地铺陈了一桌子。宋青谷还在咩咩的饮料里冲了一点点的葡萄酒。
苗绿鸣早在前两天就把咩咩喜欢的书都给他打包寄回去了,书实在太重,医院,爱德慈善基金会和苞谷,还有何滔,都给咩咩买了不少的东西,所以行李不轻。
咩咩很高兴,眼睛也隐隐地有一些离别的忧伤,大家不想让他太累,叫他早一点睡,他的家实在是远,火车汽车,还有山路,够孩子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