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新买的衣服后,恰恰完全换了个人似的。
白色连帽的套头长袖T恤,宽松的米色休闲裤,最叫恰恰满意的是,全身上下没有一个扣或是结,祈承远把恰恰挡在高大的身体下,告诉他,全身有一处的一个叫拉链的结是万万不能忘记拉上的。
恰恰用力点头,点得脸上的墨镜滑下来,露出他因突来的强光而微微眯起的漂亮眼睛。
售货员小姐看见原先怪里怪气的男孩子,突然变身为一个玉也似的小帅哥,都围过来看。
恰恰一路紧紧地拉着祈承远的手,祈承远也不忍甩脱,更是惹得周围的人们频频看过来。
恰恰很是敏感,小声对祈承远说,“哥哥,很多人看我们。”
祈承远也小小声说,“不要紧,他们只是没有见过象我们这样的帅哥。”
“帅哥?”恰恰问,“是什么?”
“就是很漂亮的男人。”
恰恰哦一声,红了脸。过一会儿说,“天宫里很多帅哥。”
祈承远说,“人间可不多见哦。乖乖,今天一下子来俩,所以大家要细看看。”
恰恰问:“哥哥,你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那种会跑的长长的铁龙?我在青蓝姐姐的镜子里看见过的。”
祈承远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火车。便带他去了N城的火车站。
祈承远买了两张站台票,带着恰恰进了站台,正巧有一辆火车进站,恰恰看得目不转睛,几乎忘了呼吸。火车驶近时带起的风把他额前的软发掀起来,他拉着祈承远一路跟着跑。祈承远看着刚刚停稳的火车,想想说,“恰恰,我们上去。”
恰恰欢呼一声,抱着祈承远的胳膊用力的蹭蹭。
祈承远带恰恰乘火车到了镇江,再从镇江换了车回到N城。
恰恰在火车上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压得鼻子都扁了,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喉咙里发出兴奋的低低唔唔声。偶尔叫一声:“房子。”或是“啊,鸭子。”
祈承远想起很小的时候,坐了火车去亲戚家吃喜酒的自己,也是这般的模样。
那时候,父母还在,怕也是自己如今这样纵容与喜爱的神色望过去吧。
晚上回到家里,恰恰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卫生间,跳进大浴盆中,足足玩儿了四十分钟的水。
好容易出来了,祈承远让他坐在窗前,用大毛巾帮他擦头发。
窗子上,有淡淡的夜色染上来。
这差不多是祈承远理想中的生活场景,他过去常常想,子雅坐在眼前,让自己慢慢地给她擦干湿碌碌的头发。
可是子雅说,那样的场景是需要大而舒适的卫生间,宽大明亮的落地窗做底色的,窗外,还应有月光下的海景。
祈承远暗暗叹了口气。
却听恰恰说,“哥哥,你有没有白纸版与毛笔?”
祈承远问,“要干什么?”
恰恰说,“今天,我在火车站,看到有人寻人。他们在白纸版上写好要找的人的姓名,那人看到了,自然会过来。我明天也写这样的一个纸版,拿到车站去找有情人。”
祈承远诧异道,“恰恰,有情人不是这样找的。”
恰恰失望地说,“不是这样找吗?唉,那,哥哥你认识的人里有叫有情人的或是姓有的吗?”
祈承远大吃一惊,“恰恰啊,有情人不是一个人的名字啊!”
恰恰比祈承远更吃惊,“那。。。那是什么?”
第14章
地府
从第一次薛允诚留白练离在自己的书房里一起秉烛夜读之后,每天晚上,练离就会去他的书房。
也不说话,只站在门口笑。
薛允诚对他勾勾手指头,他就跳进来,窝在一边的榻上,捧了卷宗来读。
练离说,“原来近期的卷宗在正殿后面的书库里,几百年前的竟然都堆在你这里。”
练离埋头看着。
薛允诚觉得实在是奇,这个得得得说个不停的小孩儿,看起书来倒真真是安静。
薛允诚望过去,看他脸上百般变化的表情,如幻云一般,慢慢地眼睛涌满了泪,扑落扑落地落在手中苍黄薄脆的卷宗上。薛允诚扣扣书案问道:“你怎么了?”
练离放下卷宗,抱住膝盖,在上面蹭去泪水,“没什么啦,眼里进了沙。”
薛允诚道:“哦。”
练离过一会说,“原来人间有这样多的痴男怨女,这样多的情缘纠缠。”
薛允诚道,“小孩子,不要拿卷宗当话本看。”
练离吸吸鼻子,“我哪有?”
隔一会儿又偷偷笑道:“这些,原本就远比话本好看。”
薛允诚道:“看多了,乱了心。”
练离道,“啊,我愿意,我愿意呀我愿意。”
薛允诚看练离团着身子,下巴磕在膝盖上,不停摇晃着身子,突然很想摸摸他的头,手到半途又缩回去。
练离突然问,“喂,你的心,永远不会为什么人或是事而乱吗?”
私底下,练离总是叫他,喂。
薛允诚转过脸来,把面容藏进阴影里。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薛允诚再看过去时,发现练离已睡着了。缩成小小的一团,卷宗被他胡乱地压在身下,长长的头发铺陈了半个软榻。
睡眠,抹去了他脸上千变万化的情绪,把他的容颜洗濯得明净清润,微微上翘的嘴角,水色莹润,欲说还休的样子。完美的下巴曲线,象一只蒸得火候恰好的小饺子,惹得人忍不住想咬下去。
薛允诚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反射似地抬起头,身子弹起退了老远。
薛允诚拿过裘皮的披风盖在他身上,慢慢地慢慢地再凑近了看着他。
他微微的呼吸扑在他脸上,象无意间掠过的一个抚摸。
薛允诚终于伸过手去,碰碰他眉间胭红的痣,那点他给他的痣,他却已是记不得了。
薛允诚低低叫道:“小鸥!小鸥!”
这一天,练离与黑无常又接到一个新的卷宗。
练离读完,掩卷长叹一声,问:
“君黎大哥,我们今天,便在去捉拿这个女子吗?”
黑无常说,是。“在人间,这个女子的死刑今天执行。”
白练离道,“她真是可怜。她这样做,真的是错的吗?”
黑无常道,“是。她手上有五条人命。”
练离道:“但是她杀的,的确是该死之人。”
黑无常道:“无论在人间或在地府,没有人能够枉定别人的生死。即便是阎王本人,也不能。人间有人间的法律,地府有地府的律条。”
练离点头,“我明白的,只是。。。”
黑无常微笑起来,“你这孩子,实在是不该在这里做这个差事的。”
练离鼓起了嘴,“君黎哥哥你也这么说,怎么跟他一个样儿!”
黑无常摸摸他的头,“这地府里,放眼望去,也只有你,敢跟他‘他’呀‘喂’呀的。果然待你是特别的。”
练离道:“特别的严肃。”停一歇又道,“其实有时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