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承远蹲下来,叹气再叹气,伸手给他抹去眼泪,“恰恰,你怎么就认定我了呢?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事儿啊。”
恰恰吸吸鼻子,“是啊哥哥,我是从天上来的呢。”
祈承远拧拧他的耳朵,“知道啦,你是小神仙,我是白无常。。。。他老哥。”
祈承远只好打了个电话回单位,请了一天的假,反正那个后勤部的工作少他一个天也塌不下来,顺便在家好好想想对策。
恰恰看祈承对着一个很奇怪的小长盒子说了几句,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似乎知道祈承远不会走也不会丢下他了,扑上来抱住社承远的脖子,挂在他身上晃。祈承远给他放到沙发上。
突然发现他还赤着脚,回身拿来拖鞋,正要给他穿上,一下愣住了。
雪白玲珑的脚。
祈承远问:“恰恰,你早上洗脚了?”
恰恰摇头。
这么屋里屋外的走,脚上居然纤尘不染。
祈承远抬头又细看了男孩子,这会儿才发现他雪白的外衣上居然没有一个化学质地的钮扣,只有细细的布结,衣服的质地柔软飘逸。
还有他的明眸皓齿,他纯真得近乎奇怪的说话方式,他悄无声息的来临。
“告诉我恰恰,你倒底从哪里来?”
“从镜子里。我原本在御花园里,不小心到了镜子里。”
“镜子?”
祈承远猛然想起,冲进卫生间,拿出从大理买回的镜子。
“你说你从这里来?”
恰恰点头。
“你你你。。。你还能进去吗?”
恰恰点头,“嗯。可是哥哥,里面好冷。”
祈承远乱乱地点头,“不是那个问题,你没说谎?”
恰恰说,“我不说谎。公公说,谎言就象污垢,会一点点积在心上,等到人省悟过来,想弄干净也不能了。”
“那。。。”祈承远下定决心,“恰恰,哥哥不会让你回镜子呆着的,你。。。你做一回给哥哥看,好不好?”
恰恰高兴地点头。
恰恰起身,慢慢地,他的身影越来越淡,直至完全透明,如一股烟般飘入澄明的镜中。
祈承远咚咚咚倒退几步,咣叽坐到椅子上,折叠椅子承受不住突来的重量轰然倒地,带着祈承远一并翻过去摔在地上。
第6章
人间
恰恰听到动静,从镜子里飘然而出。
见祈承远躺倒在地,动也不动,吓坏了。跪在他身边,见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大睁着眼,怔怔地看向天花板,嘴巴半张。
恰恰推一推他,叫哥哥,哥哥。
祈承远不答。
恰恰一叠声地叫,哥哥,哥哥,哥哥。声音里已带了哭腔。
祈承远缓慢地转动眼珠,这景象,有太大的冲击力,冲得他脑子哄然作响。
祈承远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半晌才哑着声说,“恰恰,你拧我一下。”
恰恰伸手在他肩上轻轻地拧了一下。
祈承远说,恰恰,用点力,再拧一下, 再拧一下。
恰恰狠狠心拧下去,拧一下掉一颗眼泪,拧一下,又掉一颗眼泪,掉在祈承远的脸上,热热地落下来,凉凉地滑下去。
祈承远哎哟一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拉我一把恰恰。”
恰恰把他拉起来,他坐在地板上,又吐一口长气。正待站起来,扑地又跌坐下去。
“恰恰,乖,给哥哥倒杯水来。哥哥有点儿晕。”
恰恰倒来了水,祈承远拿过来,咕咕咕喝了个精光。
恰恰怯怯地挨近前来,说,“哥哥,不要怕啊,恰恰不是妖怪。”
祈承远把脸转向少年,看着他澄净的水波荡漾的眼睛,白瓷般细致的脸庞,眉羽间的纯真与稚气,点点头叹一声,“我知道。”说着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
恰恰乖巧地收拾起地上散了架的椅子,纤长的手指在断掉的椅子腿上轻轻掠过,再看时椅腿已恢复原样,恰恰把它放在墙角,回头对上祈承远依然不能置信的眼神,恰恰低下头嗫嚅着叫,哥哥。
声音里有一点点的忧伤。
祈承远忍不住把他搂过来,拍拍他的头。
祈承远问,“为什么叫恰恰?”
恰恰说:“因为我是王母娘娘五千岁寿诞那天修成人形的,而且我恰好是御花园里第一百个花侍,公公说太巧了,就叫我恰恰。”
祈承远失笑“为什么不叫巧巧?”
恰恰说,“因为已经有一个花侍叫巧巧了。她是女孩子,她修成人形的那天,正好是七巧节。”
“你是从什么花里修成人形的?”
“是风信子啊哥哥。”恰恰抬起头来,仰面看着祈承远,浅浅的笑意里有一点点的讨好,有一点点的期待,飘在水面上似的笑容,看得人心落在了轻云上。
祈承远想起在舅舅的花棚里看到过这种花。形状似水仙,低矮齐整的植株,秀而不媚的花姿,清淡的香气。再看着眼前的少年,清雅的面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祈承远笑起来。
“恰恰一定是一株白色的风信子吧。”
恰恰诧异地睁大了眼,面上泪痕犹在,却快乐的点头。“哥哥真是了不得,一下就猜中了。”
祈承远问:“恰恰,你有没有父母?”
恰恰摇摇头,“我没有,那些插枝存活的花侍们,他们才有父母。”
祈承远说:“啊,原来恰恰跟我一样呢。我的父母也去世了。”
恰恰道:“那他们现在岂不是在地府?可以看见无常与阎王了呢。”
祈承远说:“是啊。可是,恰恰,在人间,没有父母,是件很悲哀的事呢。”
恰恰低声道:“哦。”慢慢地抱住祈承远的腰,贴着他说:“哥哥,别悲哀。”
“恰恰,”祈承远把挡住恰恰眼睛的一缕细发拨开,“你多大了?”
“三百一十五岁。”
祈承远的下巴差点儿要掉下来。
恰恰看了嘻嘻笑起来,“不过前三百年我都在修行,只是一株花的样子。”
“噢。”祈承远点点头。“怎么是花侍者呢?不是应该花仙子吗?”
“要修成花仙还得五百年呢。”
啊,五百年,祈承远想,那时我已是几世为人了。
“哥哥,你叫什么?
“我叫祈承远。”
祈承远捡起桌上的一只签字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恰恰拿过来细看,又抓起笔,以握毛笔的手势握住,在纸上写下恰恰两字,笔在纸上打滑,恰恰皱起眉头看那两个有些歪斜的字。
祈承远笑起来,握住他的手,在纸上重写一遍恰恰两字。
恰恰看着握在手中的笔,又向祈承远看过来,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笑意,那里面映着一个男人端正俊朗的脸,这张面容,让恰恰本能地有着一种亲切感。
过一会儿恰恰的神情突然暗下来,说,“哥哥,原来,你不是有情人。”
“恰恰,你说什么?什么有情人有情人的,你是下凡来找有情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