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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恰来临(出书版)(42)+番外

练离不知道,为了寻找并收拢这两个飞散了的亡灵,耗费了允诚两百年的功力。

练离道:“他们,还能再投胎吗?”

允诚道:“等适当的机会。”

练离问:“不会违了地府的规矩么?”

允诚答:“不会。魂魄已在地府轮转过一次了。”

练离靠在允诚肩头,说,“谢谢你,谢谢你。”

允诚把他的脸搬起来,细细地看着。用大姆指慢慢地描摹他清秀的眉毛。

“阿离,”薛允诚说,“记得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想,这个孩子,眉毛长得真是好。”

练离笑嘻嘻的,眯了眼问,“光只眉毛好?别的地方不好?”

薛允诚的大手似乎想朝练离的脸上抚来,半途碰上练离水色氤氲的有点淘气的眼光,却又改了道,摸摸各个儿的鼻子。

“哪里都好。过于好了,我当时想,这样的一个人,该去观音座前做金童。”

白练离委委屈屈地嘟囔,“那你还一心赶我走呢。”又温柔地笑了,再把头贴上他的肩膀,轻轻地磨蹭,突然好象意识到了什么,扬起头快乐地说:“喂,你知道吗?认识这么久,你这是第一次,跟我说这么长,这么长,这么长的话。”

他把两手大大的张开,比划出一个长长的样子来。非常的稚气。

薛允诚把他的两手缓缓地收拢来,握在自己手中,“阿离,日子,长得很呢。”

白练离把薛允诚的嘴角慢慢地往上推,推成一个微笑的样子,“啊?允诚,你说什么?”

薛允诚露出一个真正的灿烂的笑来,“阿离,我说,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我慢慢地说,你慢慢地听。”

练离埋头在他怀里,声音有点儿闷,但是很粘腻:“有件事你知道不?”

问完了,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回答,小孩儿有点儿耐不住了,“你不问是什么事吗?问吧问吧。你一问,我一准儿就告诉你!”

允诚叹一口气,如果你有一个天真的爱人,你会不会爱他爱到常常叹息?

允诚道:“好,我估且一问,什么事?”

练离抚抚胸口,“你知道吗?我觉得我这一下子,挨得太值得,太值得啦!”

第48章

人间

春天来了。

原本是草木复苏的季节,但是不知为什么今天一开春,舅舅的花棚里就闹起了虫灾,一夜之间所有的花木都焉焉地耷拉了下来, 特别是有些很稀有的品种,把舅舅急得几乎一夜白头。还好有恰恰在,恰恰不便在舅舅面前施展仙术,便一个人关在花棚里,整整一天一夜,舅舅与祁承远再进去的时候,发现所有的花木又都恢复了生气。

周围几家花农听说了消息,都来央求舅舅家的这个“小专家”帮忙。

祁承远看着恰恰苍白的面孔,疲惫的神情,本来不想答应的,可是恰恰说,天下的花,都缘于一脉,生而平等,原应该得到相同的爱护,所以一连几天几夜,恰恰就在不同的花棚里忙碌着。

直到五天以后,所有的花木才能被救过来。

邻居们都很喜欢恰恰这个漂亮能干的孩子,很多人送来了礼物,好吃的,衣物,恰恰从来没有和这么多人相处过,只觉得害羞,躲在祁承远后面只是笑,偶尔伸出头来,看一下屋里七嘴八舌的人。或者,坐在屋子一角,把那十个手指指尖对在一处,微微摇晃着身子不作声,只笑。有那热情又有些八卦的婶婶拉了他过来,上上下下反复地打量,笑说,“这么个好模样,又这么个本事,象神仙托生似的。”

祁承远摸着恰恰的头发,说,“可不是。我们恰恰就是小神仙呢。”

那以后,恰恰的精神就一天天地差了下来。

祁承远发现他常常睡很久,醒来不多一会儿便又昏睡过去,有时候说着话就倒在哥哥怀里,祁承远搬起他的脸来看时,他已经睡过去了。连最爱的蜂蜜都只浅浅地尝一口便放下了。

祁承远把恰恰抱在怀里悠着他说,“我们恰恰这回是真的累坏了。等你歇够了,哥哥带你外出玩一趟吧。哥哥攒了假了,有十来天呢。”

恰恰在迷糊中听着哥哥说话,心里想着:怕是那一天就快要来了吧。

于是就格外地珍惜这剩下来的日子。

每天,快到哥哥下班的时候,恰恰便会奇迹般地醒来,挣扎半天从床上爬起来,穿了厚厚的衣服出门去地铁站接哥哥。

已是春暖花开时节,可是恰恰却依然觉得冷,寒冷入骨,让他不停地打着颤,真冷啊。全部的热量都随着生命消消流失了。恰恰把半个脸埋入衣领中,两听手缩进衣袖里,胳膊抱在一处,切切地看着眼前一辆辆来了又走了的地铁,一扇扇的门打开又关上。那个在地铁里弹唱的男子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摸摸恰恰的头发,问:“恰恰,为什么瘦了这么多呢?病了吗?”

恰恰说:“不,没有。我是累了。”

恰恰回过头再看一眼这个有一点落拓却不失温雅的男子,“以后,我可能再看不见你了呢,也不能听你弹琴了。提前跟你道个别吧。”

男子问:“哦。恰恰要搬家了么?”

恰恰说,“不是,我只是出远门。”

男子问,“去很远吗?”

恰恰说:“是啊,很远很远的地方。一辈子也回不来了。”

男子道:“这样啊。恰恰,那,抬起脸来,我好好看看你。可以把你记得久一点。”

恰恰问:“要记住一个人是不是很辛苦?”

男子道:“是啊。可是有时候,忘记一个人更辛苦呢。”

男子又问:“你的哥哥,会和你一起出门吗?”

恰恰说:“不,我只能一个人走。”

男子转过头又认真地看了看恰恰,“真的,有的时候,人就只能孤身上路,谁都陪不了你呢。”

恰恰看着不远处刚刚下车的祁承远,带着一团暖气似地,很有精神地走过来,看见恰恰,满上全是心满意足的笑。

恰恰一到家就又昏沉沉起来,祁承远把他放到床上。恰恰用力地睁开疲惫之极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哥哥的身影。

哥哥是高高的个头,挺拔的腰背,浓密的黑发,圆眼睛,总是上扬着的嘴角。原来,哥哥的耳朵上有一颗小小的痣,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

恰恰把手指按在那颗痣上,想着,如何才能记得哥哥所有的细微处呢?实在是太累了,那手指也似再也撑不住,一路顺着哥哥的脸颊滑下来。然后,手被哥哥攥住了,攥在哥哥宽大的手掌里细细地熨贴着,哥哥的手心里有薄薄的茧子,哥哥的胳膊很有力,总是轻而易举地把自己拎起来悠。

迷迷糊糊中听哥哥贴着耳朵叫自己的名字,一叠声地问:“你怎么了恰恰?倒底怎么了?病了吗?”声音里满是急切与担心。

恰恰想安慰哥哥,说,我不要紧。但是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感到魂魄在一一点点地流走,他几乎可以听到它流失进丝丝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