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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恰来临(出书版)(44)+番外

他的哥哥啊,年青的哥哥,英俊的哥哥,会做香香的饭菜的哥哥,会写好看的童话故事的哥哥,会把他抱起来打秋千的哥哥,陪着他一起看星星的哥哥,一夜之间,两鬓斑白。

祁承远抬起眼,细细看了看恰恰,把他冰冷的手握在手间,慢慢地笑起来,说:“恰恰啊,哥哥想了一夜,我想啊,恰恰还是回到天宫去吧好不好?就算是以后哥哥没有机会看见你,但是我知道你还在天宫里,我还会想啊,原来我认识天上的一个小仙子呢,也许他在我想着他的时候也想着我。你看这样也不错对不对?”

恰恰呆呆地听着哥哥说。

祁承远拿过一个枕头垫在恰恰头颈下,接着说:“来,恰恰,打起精神。再休息一会儿,哥哥带你再去看看舅舅的花,你要走了,也该跟舅舅说一声,要不以后舅舅问我,”祁承远学着老人家打手势的样子,“他问我,我-们-的-小-恰-恰-哪-里-去-了?到时候,我会跟他说,小恰恰长大了,他回老家娶媳妇儿去了。”

哥哥做出滑稽的样子,恰恰近乎透明的脸上浮出一个微薄的笑意。

祁承远给恰恰穿好衣服,把他半扶半抱在怀里。问他:“恰恰,你走得动吗?”

恰恰抬头看看哥哥,微笑起来,“当然啦。”

祁承远带恰恰来到花棚里,舅舅正在与几个雇工一起忙碌着。

恰恰蹲在舅舅的眼前,打着手势对舅舅说:我要走啦,我要走啦。

舅舅的脑子不是很灵光,却是真心疼恰恰的,他在恰恰额头上亲热地拍一拍,打着手势问:什么时候回来呀?什么时候回来呀?

恰恰不知道怎么回答,舅舅也不再问,反手拍拍自己背,恰恰象平日里一样,趴在舅舅的背上,胳膊环着他的脖子,头在他的颈窝里蹭一蹭。

舅舅的头颈间有混着灰尘味道的汗气,恰恰想,他会记住这个味道的。

祁承远拿出一个黑色的包给恰恰背上,那原本是预备带恰恰出去玩儿时用的,包的下角,用白色的笔写着“祁恰恰”三个字。

恰恰是草木化人,无父无母,他从未想到,人间的一个哥哥,会给他一个姓。恰恰看着包上的那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哥哥在包里给他装进了那面小镜子,还有一些他们两人拍的照片,恰恰喜欢的一些小玩意儿。

哥哥又拿出以前给恰恰买的细白金链子,链子上,拴着一颗小扣子,半透明的,哥哥的袖口上扯下来的扣子,哥哥把它挂到恰恰的脖子里。

哥哥张开双臂说:“恰恰,宝贝儿,过来让哥哥再悠悠你。”

恰恰吊在哥哥的胳膊间慢慢地悠着,恰恰问:“哥哥,你看我长高一点没?”

哥哥说:“那是自然。每天吊门框,那是闹着玩儿的吗?”

只可惜我再也不能看着你长高,长成一个大小伙子,有着细长的个头,明亮的眼睛,生动的表情,可能还会有一点点的叛逆,也许会把头发染出一缕绿色来,还是,在耳朵上打上八个耳洞?

恰恰的身体轻飘如絮,他的头埋在祁承远的肩上。

祁承远说:“恰恰,抬头让哥哥看看你。”

恰恰不肯,呜呜咽咽地说:“你看过很多次了。很多次。”

祁承远说:“那么,恰恰你再看看哥哥。”

恰恰说:“不要。我也看过你很多次了。”

祁承远的肩头一片湿碌碌的。他说:“好吧,那就不看吧。不看哥哥也能永远记得你。”

恰恰说:“你记得我一年就好了,人间的一年,记得长久太辛苦了。”

祁承远说:“哥哥是铁打的人棉花的心,哥哥不怕辛苦。哥哥把你包在心里面,你冷也不怕,痛也不怕。”

恰恰的语音断断续续:“那我也把你包在心里面,哥哥你一样冷也不怕,痛也不怕。”

祁承远说:“那敢情好啊恰恰。”

祁承远终于把恰恰的头搬起来,拉起衣袖替他擦净了脸说:“走啰恰恰,误了钟头是不是要受罚?给你公公带个好儿,还有七七和八八。”

恰恰淡水色的唇就在眼前,祁承远想,好象真的长高了呢,记得来的时候,头顶只及我的下巴。

祁承远慢慢地把唇贴上去。

一如想象中的美好,凉凉的,湿润的,甜蜜的,一点点烙在心底里,怎么也抹不掉的感觉。

恰恰闭上眼睛,手指贴在哥哥的耳畔,细细地摸索。

恰恰的周身有浅浅的光晕渐生,恰恰的面容模糊起来,象飘荡在水里的倒影。

祁承远记得他最后看到的,是恰恰的手指尖有一缕明亮的光闪动,从自己的耳际鬓边掠过。

恰恰用了最后的仙力,把哥哥的头发重又变回浓黑。

你依然青春,我依然年少,只是我们再没有机会,白首偕老。

永别了我的有情人,没有你,我不会知道,原来爱,这样美丽,这样疼痛,这样好。

恰恰走的时候,一屋幽香,弥久不散。

祁承远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三天,门窗都舍不得开,但是那香味,还是渐渐地淡去了。

第50章

天宫

天宫王母御花园里的小花侍七七与八八非常快乐,因为,他们最好的朋友,小花侍恰恰终于从人间回来了。

只是,他们很快发现,恰恰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最初他们以为是在人间耗了太多的仙力,公公给恰恰喝了千年槐树酿的蜜,以往小仙子们身体有了小毛小病都是用这个治的。可是,似乎又不是那么简单。

恰恰的脸上总是挂着的清透明净的笑容没有了,只坐在一旁,抱了身上的小背包呆愣愣的。七七八八以为他在人间着了什么魔道了,也不敢对人说,两个孩子只在私下里急做一团。

恰恰的异常,连道行深一些的花仙也注意到了。最先是绛珠仙子,与神瑛侍者小声地说:“看恰恰那孩子,听说误坠了人间一遭,整个人都变了,好象心事重得很,别是在人间认识了什么小姑娘,涉足了情爱,所以烦恼伤心吧。若真是这样,可糟了,仙凡两重天,这孩子可怎么好?”

神瑛侍者道:“哪里能够呢。恰恰不过是小孩子。再说他们小花侍,最是不经人事,早些日子,我还见他们男孩与女孩一同在玉泉洗澡玩耍呢。”

降珠仙子沉下脸,道:“你那眼睛里能看得见什么?这种事情说来便来的,恰恰虽小,若按人间的岁数,也有十五岁了,便是有了这心思也是正常。”

说完扭身就走。神瑛侍者连忙赶上去,一路叫着好妹妹,不住地赔着不是。

恰恰看着他们俩一个低声怨一个低声哄地走远。

恰恰想,这样的也是一种爱啊。

原来爱有这样多的形式。

象自己这样,这样遥远漫长的思念,这样无望,但依然是爱啊。

天宫的一天,与人间的比起来,长得没有尽头似的,恰恰独坐在花园一隅,抱着哥哥给他的小背包,想着那天光什么时候暗下去啊,但是,这天光的明暗之间,就是人间数个寒暑,他的哥哥,会一天天地老去,变成一个老头子的时候,是不是还会记得很多年前来了又走了的人,是不是还会怀着疼爱的心想念着再回不去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