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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起解(20)

以诚拉过他的手,只觉得湿碌碌,他以为是汗,举到眼前时才发现是一手的血。

最终,千越把以诚带回了自己租住的地方。

以诚嘿嘿地笑着说,原来你住怡居园,今儿我原本就要上这个小区来找你的。

越越还是不说话 。

以诚说,越越,你有药箱吗?你的手要处理一下。

越越还是不说话,后来,以诚终于在厨房的吊柜里找到了一些药与纱布,装在一个空的饼开盒里。以诚用小摄子慢慢地把千越手心里的碎石捡出来,一边丝丝地吸着气,仿佛替他痛着。又用双氧水消了毒,上了药,用纱布裹起来。

以诚慢慢地卷起千越的衣服,千越摔得不轻,后背有大片的瘀青,手肘处肿了起来。以诚搬着他的胳膊轻轻地转动,知道没伤着骨头,同样地上了药,然后略一犹豫,又退下了千越的裤子。

千越还是象小的时候,穿得不多,只一层牛仔裤。膝盖上,有很可怕的伤口,血已经顺着小腿流下去沾在了袜子上。以诚心痛极了,打来温水轻手轻脚地替他擦,然后上药包扎。

千越软得很,迷迷糊糊地,由着以诚替他裹伤处,也不挣动,也不说话。等到包扎完了,他一头倒在床上,一瞬间就睡过去了。以诚替他盖好被子,在一旁守着他。

千越睡得极不安稳,低低地呻吟着,后来又发起热来。以诚找出先锋来给他灌下去,他睁了下眼,又闭上躺下去,继续睡。以诚想转身把水杯送出去,却发现衣角被千越攥在手里,拽了两下竟然没有拽动,那一种浅浅的任性与浓浓的依赖,让以诚动容,他俯下身,把嘴唇贴在他滚烫的额头,一下一下蹭着。渐渐地感到那额上有一层一层的汗浸了出来。

千越醒的时候,已经退了烧,他看见以诚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腕。

千越没来由地委屈起来,就只咬紧了牙关,再不肯开口说话。

以诚不断地说,“越越,越越,你理我一理,跟我说句话,越越。”

千越扭过头去。

以诚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搬过他的头,用力亲下去。

第22章 害的荆棘

以诚说,越越,你别逃了,越越,你说你怎么就老是要考验我的脚程呢?

千越的头被以诚的大手按在他的肩上,他有一点点迷迷糊糊的。又给他找到了啊,这家伙,还真是玩固。他身上的气息是那么的温暖,他的声音在耳边,闷闷的,带着微不可闻的哽咽。

以诚又说,“真的越越,你可别再跑了。我找你找的快傻了。成天跟老头儿老太太地聊天儿,光干妈就认了两个。”

千越说,“什么?”

以诚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是…是这样。那个,他们那儿,还没有社区委员会,我就跟那些老太太聊天儿,问她们认不认得你。结果,聊得投缘了,就认了妈。”

千越胳膊撑在床上,惊讶地望着以诚,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说,“哦---”他的声音拉得长长的,神情里有一点俏皮,“可也怪,怎么没有大妈把你带回家做女婿?”

以诚结巴得更厉害了,“咳…那是…那是…因为…我…我跟他们说…我有…爱人了。”

千越转过头去,笑道,“那就是有了。”

以诚把他的头搬过来,认认真真地说,“越越,咱们回家吧。”

千越没有作声。

以诚说,“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其实,那天晚上,国庆节那天,喝醉的…是你。我…我没有醉越越。”

以诚哪里会醉,童年时在东北,跟着祖母过,大冬天啊,冷得滴水成冰。有两个冬天,他们交不起取暖费,祖母拿出自酿的米酒,跟小孙子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抗过那漫漫的严冬。以诚怎么会醉,能让我醉的,也只有越越了。这个越越啊。以诚在心里说。但是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千越抱膝坐在床上,下巴磕在膝盖上,含糊地说,“第二天…你说对不起,我以为…”

以诚道:“那是因为你说我…说我…理论联系实际,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我让你受伤了,所以说对不起。”

千越抬起头看他,以诚深褐色的眼睛干净明亮。“就这么简单?”

以诚点头,“昂!”

千越说,“你…不介意…?”

以诚说:“越越,我只介意一件事。”

千越问,“什么?”

以诚说,“倒底是什么事,把我的越越委屈成这样儿?”

千越停了半晌不作声,暮色一点一点地染进来。已经秋末了啊,天黑得特别地早。以诚拉开了床头的灯。

千越忽然喊他,“哥。”

这是隔了八年的岁月之后,他第一次这么叫他。

“哥,”他说,“你把灯关了,我说给你听。”

那一天,计晓送打工的千越回学校,千越说,“我到了。”

计晓用力地把他拉过来,温热的吻落在他嘴唇上。

千越完全没有反应,心里非常奇怪地出现了许多不相干的念头,象,他的手劲儿真大啊。原来今天是月中,难怪月亮这么圆。还有,他身上的香水味,跟爸有一点象。明天还有两节泛读课,那老太太的语调,慢吞吞的,听着可真急人。

无数念头,如慌乱的鸟儿,扑愣扑愣地越过千越的头顶,让他不能思考。

终于,计晓放开他,看着男孩子吓得几乎木呆呆的神情,他微微地笑了,桃花眼里光彩灼灼。他明白这是个非常单纯的孩子,所谓好人家的孩子,会给他很多的惊喜,当然也会给他一点点的麻烦。如果你在白纸上落笔画上了画,若是想去除那些痕迹,会不会有一点点麻烦?会吧。计晓想,可是,在白纸上作画,无论如何,都是一个诱惑。

计晓又微微笑了一下,捏捏千越的耳朵,说,“回去吧。我在这儿看你进去了再走。”

他站在黑暗处,看着那个男孩儿几乎是苍惶地逃进了校门,他又无声地笑了。

第二天,千越去了计晓哥哥的家,磕磕巴巴地说,以后不来了,功课紧,应付不来了。计晓的嫂子很不高兴,说,“小沈,你这么半途走了,我还得重新找人。当然不是找不到更好的,只是耽误了孩子的学习。”

千越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要不,他说,这个月的上课费,我不要了。

于是,千越逃开了。

但是,那记忆是逃不开的。计晓那张月光下惊人英俊的脸,他低低的说话声,他落在他唇上那热的湿的感觉,象是坏了的磁碟,一遍一遍反复着那些片断,伴随着心中巨大的轰鸣声,温柔地,固执地反复出现。所以,在接到计晓的电话之后,千越鬼使神差地,还是去了约定的地方。

那是一个很偏的小茶社,原先是个地下室,灯光不太亮,每一张桌子旁,都有大株的绿色植物,光线透过枝叶,碎碎地打在桌面上,打在计晓的脸上,映着他脸上温宛笃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