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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起解(39)

千越说,“做父母的,都太不容易了。我妈要是在,知道这种事,估计也得急了。”

以诚沉默半晌。拉着千越,在小区的长凳上坐下。这才发现,越越的手心里异乎寻常的高热。

以诚问:“越越,你发烧了。”

千越说:“一点点。”

以诚贴一贴他滚烫的额头说,“越越,我带你去医院。”

千越说,“不去。”

以诚说:“越越…”

千越说:“不去。好容易见到你…不去。”

以诚摸摸他的头发,“我给你去买药。”

千越拉住他,“我有。你不如去给我买另一样东西。”

以诚问:“你要什么?”

不远处,有一团黄色的灯光,一片漆黑里在地上划出一小块半圆形的光亮。千越朝那光亮扬扬下巴:“爸爸tea.”

那一家门面很小很小的珍珠奶茶店,正开在小区的对面,千越很喜欢那里的原味奶茶,没有那么甜腻,却有一股很特别的茶香。千越想起自己教以诚念:bubbletea,以诚总是念成:爸爸tea,爸爸tea。笑得千越倒在床上蒙着被子滚来滚去。

以诚也笑了,捏捏千越的耳朵,说,“等着。”

千越看着他的背影,我只想这样看着他,什么也不要,原本是什么也没有的人,只有他,只有他。能不能一辈子这样看着他。千越的头目火热,耳中的声音翁翁响声一片,一句一句,一声一声响着的都是一些想喊出来的话,喉咙却如同被堵住了一般。

不一会儿,以诚拿着一杯奶茶走了过来。

以诚说:“就剩了两杯了,我跟那对小朋友打了个商量,人家让了一杯给我。”

千越说:“怎么就肯让给你了?”

以诚亲热地用肩膀靠一靠千越,“我跟他们说,我弟弟生了病,就想喝奶茶呢。”

千越笑。露出一侧尖尖的犬齿。

千越小心地接过茶来,孩子气地把手包在杯子上,很珍惜地喝一小口,又喝一小口,抬起头来对以诚笑笑,把杯子递到他嘴边。

以诚就着他的手也喝了一小口。

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到心里,象在心里冲开一条细长的路,以诚被烫得一个哆嗦。

千越笑了,回头抱着杯子继续小口地喝。

眼泪就那么无声地落了下来。

以诚把他的头揽进怀里。

千越搬着他的脖子。

听不见他的动静,只觉得他的肩膀在不停地抖。

以诚啊,他的青梅竹马的兄长,让他重拾幸福的爱人哪,他深厚绵长的爱意包容他,笼罩他,救赎了他的身体与灵魂,叫他怎么能放开他?怎么能放开他?

以诚低声地说,“越越,越越,你听我说。我们,走了吧。”

千越吸吸鼻子说:“哪里有那么容易。你的公司,不要了吗?”

以诚说:“不要了。这些天我想得很清楚。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不要你,越越。公司,我会把它盘给宁可去做,她是一个很能干的女孩子。我们,走得远远的。总能找到一个立足的地方,我们,可以养活自己。以后的事,慢慢来,也许,终会有一天,家里的人,能够接受我们。那时候,我们再回到这里来。”

千越说,“那时也许我们都是老头子了。”

以诚说:“不会那么久的。越越,不会那么久。”

千越靠在以诚的肩上,“那时候,还会不会有这家‘爸爸’tea?”

以诚微笑,“会有的。我想它会一直在那里。”

千越也微笑起来。握了拳,在以诚额头上顶一顶说:“上去吧。出来得久了。”

以诚摇摇头,“我今晚不回去了。送你回去。”

千越说,“行了。不要火上浇油了。”

以诚站起来,把千越拉起来,“你在生病,我要还逃回去,自己都会踹自己一脚。”

千越的屋子,还和以前一样,衣服东一处西一处,与书本,杯子混在一处,但是屋子里并不脏,就象以前他说自己,乱而不脏。以诚看着周围满是千越的气息的物品,笑了。

这一夜,他们都没有怎么睡。

舍不得睡。

以诚一遍一遍地说:“越越,越越,闭上眼睡一会儿。我不走的。我保证。”

千越在黑暗里轻轻地笑,“我知道。这就睡了。”

早上,以诚迟迟不愿走,千越催了他好几次。

终于走了的时候,快十一点了。

那是一个薄阴的上午,空气里的湿气很大。

千越站在阳台上,看着他远去,衬衫的一角被风带起。

千越突然冲出门追了上去。

以诚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千越已经追到了跟前。停了步子,弯了腰,喘得说不出话来。

然后,他直起腰来,扑在以诚身上。冲得以诚一个趔趄。以诚反手抱住他,在无人的街角,两人紧紧地相拥。他们的头顶上,是初夏茂密的梧桐树影,斑斑驳驳。一只断了个湿了翅膀的粉蝶倐地飞起,片刻间,飞得远了。

千越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健康的,可以这样紧密而温暖地拥抱他的是以诚。

以诚没有去公司,他直接回了家。

一家子,全都在。

也许,从昨晚起,他们就一直聚在这里。

在等着以诚。

以诚进门的时候,他们转过头,神色各异地看着他。

第40章 哥,你可别丢下我

以诚也看着他们。

慢慢地走到桌边坐下来。

父亲的眼神一路跟着他。

都坐定了,父亲开了口。

“今天大家都在这里,有些话就说开了吧。是以诚,我也看得出来,你是铁了心了,也好,我从此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了。”

父亲用眼神阻止了母亲想要开口的企图,继续道:“我们,脱离关系吧。这套房子,是当年拆迁分给我们老俩口的安置房,原本是留给你娶老婆的。既然现在你也不是我儿子了,你就不能再占着这房子。我们穷家小户的,也是有规矩的,女孩子不能分家产,这房子,将来我留给以刚的儿子。你搬走吧。另外,我跟我老伴儿养你一场,花得那钱,我不会跟儿子计较,但是我得跟你计较。你拿出五十万来,我们两清,从此我们走我们的阳光道,你去过你的独木桥吧。有本事,你跟男人生个孩子也不关我的事了,我也不会稀罕他叫我一声爷爷。”

以诚心里突然地就空了,原来,他们不要他了,他们把他扫地出门了。他不再能叫这个老人为爸,不再是哥姐的弟弟,不再是是家的小三子,除了一个姓氏,他与这个家再无瓜葛了。

那一天的中午,以诚离开家的时候,只带走了随身的一些衣物,父亲最后说,“这个钢琴你回头找人搬走吧。我们家供不起这种东西。”

姐姐还是瞅了空子追出来,“小诚,小诚,”她说,“爸不是真的想赶你走,不是真的想要你的钱,小诚,你就跟沈千越断了吧,啊?咱们还是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