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飞另外开了一个户,打入了这次所得的佣金十万元作保证金,专炒天胶,二个星期后,他的账面翻了七倍,他把所有的赢利,都交给李长江——第一个托付他信任但最终失望的客户。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这是凌飞信奉的人生准则。
他不想亏欠任何人,尤其是亏欠自己。
在工作上,凌飞和欧阳冉的相处也没什么改变。他们在公司里照样鼻子不对眼,投资理念照样不同,一个急进,一个谨慎,各自都坚持自己的操作原则,即使争得脸红脖子粗,也分毫不让。
于是仿佛火星撞地球,争执不断。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到激动处,双方都一再撕破脸,面对面互吼,声音大得连整个办公大厅都能听见。
至此,除眼光准确出手奇快外,凌飞也以「敢摸老虎屁股」而在丰泰大大出名,连安儿也不久就知道了,交易部有一个敢和她大哥对着干的麻烦人物,那人就是凌飞。她却只是轻轻一笑,不但不见怪,反而开心得很。
凌飞自己心里很清楚,这种争执只对事,不对人。
公司里,公事公办,但私底下,他经常一有空就黏着欧阳冉,拉他外出吃饭喝酒。
或许是从未交过像欧阳冉这样的朋友,两人的性格处事,处处充满了尖锐的对立。
这种矛盾的差异,反而有一股奇特的魅力,将凌飞紧紧往欧阳冉身边拉,他对他充满了好奇和敬畏,亦格外珍视对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友谊。
虽然凌飞自己是个很喜欢交友的人,但欧阳冉却是他交过最独特的朋友,同时,凭过人的直觉,他能感到,欧阳冉也在小心翼翼维持着两人刚建立的新关系,虽然他在口头上还死不承认。
想起以前对欧阳冉的莫名厌恶,凌飞就觉得那时的自己太幼稚,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和安儿一样,亲口叫欧阳冉为「大哥」,到时他就是自己的家人。
家人,一想到这个词,他就感到很温暖。
「凌飞,在想什么?」安儿在他面前晃着五指山。
「没什么。」凌飞暗笑自己想得太远,和欧阳安儿的事,根本八字都没一撇。
他是喜欢安儿,也有并不逊于他人的自信,可感情的事很难说,安儿未必对他有同样的感觉,看她待自己,和待别人并无太大差别。
「哥,是不是你给人家的工作太多了,我看凌飞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安儿转过头,对欧阳冉笑道。
这正是丰泰午休时分,凌飞现在经常和欧阳冉和安儿在公司附近的快餐店共进午餐。
「是他自己注意力不集中,不能怪我。」
「没有啦,安儿,我最近在做天胶。因为以前在这上面栽了一个很大的跟头,所以这几天神经一直蹦得紧紧的,生怕出错。」凌飞解释道。
「天胶吗?我记得那一次。」安儿微微一笑,「做期货的高风险的行业,怎么可能保证只赚不赔?就算是金牌炒手,都不可能万无一失。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尽心就好。」
果然是温柔可爱的安儿,安慰起人来,就是这么体贴,如果欧阳冉有安儿一半的温柔……
凌飞感动地看着安儿,再把视线转向欧阳冉,果不其然,对上他冷淡无情的目光。
不,如果欧阳冉有安儿千分之一的温柔就好了……
「安儿,不要找借口。失败就是失败,要好好检讨,才能下次改进。如果一味给自己找理由,只能成就庸者。一个成熟优秀的职业操盘手,完全可以做到接近一百的胜率。」欧阳冉淡淡地说。
「哥,你真的好严厉哦。」安儿吐了吐舌头,小声说。
「不严厉,就不会进步。」欧阳冉锐利地看了凌飞一眼,意即让他好好记住他的话。
「是,大王,谨遵御旨。」凌飞做了个拜倒的手势,换来欧阳冉更凌厉的视线和安儿的掩嘴轻笑……
最近,凌飞发现,他对欧阳冉毒言辣语的抵抗能力大大增强。以前他根本禁不起撩拨。一被讽刺就会火冒三丈,不过,自从发现这只是男人一种很自然的表达方式后,他就完全释怀了,即使被他当面吐槽,也能毫不介意,一笑置之。
凌飞想起以前他对他的苦心劝诫,他一再给予他机会,他顶着压力,在他失败时仍继续鼓励他,向客户保荐他……他之所以今天,和欧阳冉对他的鼎力支持分下开。
这男人明明是为他好,却总要提出一张惹人厌的晚娘验孔,但是现在,这张晚娘脸早已吓不倒他了。
相处越多,他也愈能看清,其实欧阳冉和他一样傲气、一样生硬、一样不懂变通,明知碰壁,也定要任性地照自己的方式活着,在他们的字典里,没有妥协和约定俗成这两个词。
他们之间的差异固然巨大,但共同点却也有不少。
每天都有新的发现,对凌飞来说,就像小孩子步入迷宫,每个曲廊拐角,都充满了探索的乐趣。
也许,他自己还未察觉,他已对这个叫欧阳冉的男人,渐渐入了迷。
回家,坐在公交车上,凌飞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哪位?」
「小飞吗?」
「妈,你怎么会打电话过来?」凌飞吃了一惊。
通常都是凌飞打过去,母亲从南部打电话到这里,长途话费很贵,凌飞舍不得她花钱。
「我马上到家了,你先挂断吧,我一到家,就给你打电话。」
「不用了。花不了几个钱,妈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话筒那端,传来母亲轻微的咳嗽声。
「妈?」凌飞皱起眉头,「你声音听起来很哑,是不是感冒了?如果身体有什么不舒服,要马上看医生,不能拖,知道吗?」
「妈知道。就是昨天下了一天的雨,渗了些湿气,我已经吃了感冒药了,就是有点喘,你不用担心。」
「妈,你的身体一向很弱,我怎么能不担心?这样吧,叫大伯来给你看看好不好?我现在就给大伯打电话。」
大伯是母亲在南部唯一仅剩的亲人,且两家关系并不深厚,反而十分淡漠,跟路人没什么区别。
凌飞虽然不放心,却也实在无人可托付,只能硬着头皮去找这个所谓的亲戚。
「真的不用,小飞,妈已经好多了。再说诊所小区里就有,如果我真的不舒服,会自己走去看的。」
「那你一定要当心,多喝点热水,吃了药,就早点睡觉吧。」凌飞捏紧话筒,低声道:「妈,你一个人再熬一会儿。我最近期货做得不错,也赚了不少佣金,马上就够钱付首期了。我打算买个一百坪米左右的房子,然后就把你接来照顾,这样,我也可以少担点心。」
「小飞,妈知道你在外面打拼很辛苦。你有这份心,妈很感动,不过妈身体不好,过来也是个拖累。」
母亲虚弱的声音,令凌飞心如刀割。
「什么拖累!你是我老妈啊,我不孝顺你孝顺谁去?就这么说定了,妈,用不着半年,我一定接你过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