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心里现在为什么会那么难受……
“七七,你不必感到歉疚。说真的,能让你高兴,我什么都愿意做。”柳延的声音温柔地响起,“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我爷爷,另一个是……”
“铃————”
刺耳的上课铃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的话。
“呃……上课了。”柳延抬头。
“回去吧。”
我故作镇定地说。
我不愿去想刚才他说话时,那近乎诡异的温情气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愿深究他的另一个答案到底是什么。
(9)
最终,在再三的考虑之下,我决定帮助柳延。
学校的处分,凭我一个人的几句话自然是改变不了的,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可以做得到。
我只身走向办公室,在路上遇到了我要找的人。
今天的雷涛,穿着黑色的长风衣。
“冯祈,怎么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
他主动和我打招呼,看上去心情不错。
“雷先生……有事请求你帮忙。”
雷涛他从来不让我叫他“老师”,他说那称呼不适合他。
的确如此。
“噢?难得你会说这种话嘛。”他笑了笑,“说,什么事?”
“雷先生应该知道柳延要受处分的事情吧……”我直接提出了请求,“可不可以让主任取消这个决定?”
我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雷涛看了我一眼,靠在墙壁边上,点燃了一支烟。
“看样子你很关心那小子嘛。”他说。
“他是我朋友。”
“以前的你会为了一个朋友来拜托我吗?冯祈。我记得上次欧阳违纪你也没来找过我吧?”雷涛似笑非笑地半眯起眼,“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你应该明白我看重你的是什么。”
“我明白。”
我当然明白。
雷涛之所以和我的关系最好,是因为他欣赏我的个性。虽然雷涛是教育部长的儿子,但他从未想过借着这个身份往上爬,我也从未想过让他帮助我什么。
从某些方面来说,我和他很相似。
雷涛没有再说话,我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雷涛再次吐出一口烟雾后,我忍不住开口:
“雷先生,这里是禁烟区。”
“是吗……”
他颇为无奈地把烟拧灭。然后他叫我:
“冯祈。”
“恩。”
“这次我答应你。”雷涛缓缓地说,“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雷先生。”
我真诚地向他道了谢。
我信任雷涛的办事效率。柳延在放学前被再次请到政教处。回来之后,他告诉我处分已经被取消了,甚至连检讨都不用重写。
我点点头,表示安心。
“有一点让我很不高兴,七七。”柳延一脸严肃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雷涛要帮我说情。”
我瞥了他一眼,说:“柳延,一一刚才找你。”
“七七,你别转移话题。”他皱眉。
“那么,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质问。
“是不是你去拜托雷涛的?”
“是又怎样?”
我用回答说明了一切。
柳延看了我半天。再度开口说话时,声音明显地放柔了许多。
“早该想到的……你和雷涛的关系向来很好。”
“不管怎么说,能取消处分不就行了么?”我平静地说,“反正拜托他的人是我,又不是你去丢脸。”
“七七。”他微微地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想欠我的情,但你知不知道,我更不想你欠雷涛的情。”
“抱歉。看来是我多事了。”
我淡淡地说。
我不太懂。我不理解他话中的涵义。当时的我不能明白他的心情,就连在无意间伤害了他这件事也不甚明了。
“七七,你生气了?”
他注意到了我的表情,轻声问。
“我哪有那么多气好生?”
“总之,谢谢你。”
“不想谢的话就不必谢了。”
“诶……”柳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究竟何时才能懂我……”
“不知道。”我懒得再理他,埋头继续与作业奋战,“你就像是从火星上来的一样怪异,你说我怎么搞得懂你?”
“七七……”
“干嘛?”
“我累了,现在好想睡觉……”
“想睡就睡,不必问我。现在是上课时间,只要不被老师发现,随你怎么睡。”
“不会被发现的。”
柳延嘟嘟囔囔地说了一阵,然后开始在纸上画着什么。
我只顾着抄数学作业,无心管他。
过了一会儿,柳延摇了摇我的手臂。
“七七,这样即使闭着眼睛也不会被老师发现了吧?”
“恩?”
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
我懒懒地扭过头,赫然看见柳延他……画了两个闪闪发亮的美少女大眼睛贴在自己的眼皮上。
“噗……哈哈哈哈哈……”
瞬间抑制不住,笑喷。
于是我想说,人的忍耐力是有限的。尤其是当你一个怪物朝夕相处时。
“七七,你终于笑了呐。”
一旁的柳延非常欣慰地感慨。
“冯祈————!!!”
——至于老师愤怒的吼叫,就让我们忽略掉吧。
(10)
我,欧阳和余谦三人组在年级上算是有点名气。余谦或许是我们中间最不起眼的一个,但从某个方面来说,绝对是最强的一个。
认识余谦的人,都知道他很特别。
余谦的奇异,在于他那纯洁到几乎呆傻的思想。如果不了解他的人贸然去和他接触,结果多半会被他气得吐血身亡。
我与欧阳是为了抢夺掉在地上的五块钱而认识的。我们知道余谦这个人,则是在进校不久的体检会上。
那天苍蝇在发体检表,叫了无数声余谦的名字都没人来认领。直到苍蝇气得肺都快炸了,余谦才从人群中费力地挤出来,眨巴着闪闪的大眼,无辜地说道:
“对不起,您太矮了,我没注意到。”
这句实话严重打击了身高未到160CM的苍蝇薄弱的自尊。据说后来抓狂的苍蝇把可怜的余谦叫到办公室里骂得狗血淋头。我和欧阳则认为发现同类,身心愉悦。
可是,直到我们真正地了解了余谦这个人,才发现他根本不像我们想像中的那样搞怪。
简单来说,他就是单“蠢”。白得像一张纸,不懂撒谎骗人,不懂人情世故,不懂人心险恶。我为地球上还存活着他这样的圣母级人物感到极端诧异,并且万分想知道此人在过去的十六年里是怎么过日子的。
彼此相识之后,我和欧阳担负起了往他那张白纸上胡乱涂鸦的任务。可惜受到的阻力实在太强,至今收效甚微。
余谦学习很努力,笔记做得相当漂亮,对待作业也十分认真,但就是成绩糟糕到令人费解的地步。自从高二分班后,我不常见到余谦,他报了N个学习班,忙得恐怖。同时欧阳也在外面偷偷地打工,出现率比以前降低了近50%。每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就只有那个叫柳延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