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母亲,哥哥,姐姐,都在哭泣。吴影泽轻抚着父亲干瘦的手,默然。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心情,不知道自己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有些想法,很难言喻。
第十章
那天晚上,龙若庭坐在房中,兀自沉思。
吴应时死了,一个重要的对手死了,但龙若庭没有半点喜悦的心情。相反,他总会莫名其妙地想着,吴影泽什么时候才会再来这里。
真是不可理喻。
龙若庭很想抽自己几巴掌,亦或是一桶冷水把自己淋得清醒些。寒冬腊月……如果人的心能随这温度冻结的话,该有多好。
龙若庭缓缓地走到墙边,蹲下身,抽出一块松动的砖。今天送来的兵部侍郎的密信,就在这里。
时机,快要到了。如果吴影泽真的肯帮自己的话,离愿望实现的日子,就不远了。
对于此事,龙若庭的心中并非没有矛盾,相反的,他时常处于矛盾之中。每一次看见龙越冰灿烂的笑容,他的心就不由得阵阵刺痛。
但是痛归痛,龙若庭终究不能在路上停留。
“你到底明不明白?”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看看我……若庭……”
吴影泽幽幽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龙若庭最后看了一眼那封信,随后送上蜡烛。薄薄的信纸很快燃烧起来了,火焰红红的,看上去很温暖。
我不能停,而你也不会懂,影泽。你不会懂我所失去的是什么,不会懂我亲眼目睹七个哥哥惨死时的感受,不会懂我是抱持着怎样的心情对那个人低头下跪……你全部都不会懂。
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之后,你还爱我么?
信已经燃烧殆尽,黑色的灰一片一片地掉落在桌上。龙若庭正想把灰清理干净,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响动。
谁?
门在下一刻开了,一股冷风流进,刺激得他打了个寒战。
门口竟站着吴影泽。
龙若庭一怔,不知该作何反应。
为什么会在这么晚的时候过来?更重要的是……桌上的灰……
以吴影泽的敏感来说,很难不会起疑吧……?
“你怎么这么晚还来……?”
龙若庭缓缓拂去桌上的灰,若无其事地问道。
“刚忙完,还不想回去。”
吴影泽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桌上的东西,浅浅地对他笑了笑,竟是满脸疲态。
父亲丧礼期间……不是该在家么?
龙若庭默默地看了吴影泽一眼。
“似乎不应该离家的。”吴影泽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又是轻轻一笑:“但是没办法,朝中之事……”
然后他不说下去了,坐在龙若庭的床边,就这样缓缓地躺下。
“果然还是这里好……”满足的叹息。
龙若庭的心里准备的千百条冷言冷语,一句也没有说出口。
自己对于吴应时……应该是有恨的吧,可那毕竟是吴影泽的父亲……儿子为父亲的死悲伤,理所应当。
“若庭……你过来。”zybg
低沉、充满诱惑力的声音。每当这个声音响起,就是情事的前兆。
龙若庭依然什么话也没说,缓缓地朝床边走去。
履行约定……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今天这个晚上……感觉好奇怪。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手抓住了手,龙若庭被那力道一带,整个人倒在了吴影泽的身上。
怀里如往常一样温暖,手臂轻轻地,圈着他的背。
“我今晚不回去了……”
“嗯……”
龙若庭闭上眼睛,等待了预告之后将要来临的炽热情焰。然而过了许久,什么动静都还没有。
一睁开眼,看见吴影泽温柔如水的笑脸。
“你在期待我对你做什么吗?”
被戏弄了……
龙若庭一愣,正欲开口回击,又见吴影泽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慵懒地道了句:
“我想睡了……”
这位难得什么都没做的副宰大人,半晌之后,真的抱着他睡着了。
这夜……好奇怪。
龙若庭移开压在自己背上的手,坐起身来。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过分轻柔,他苦涩地扬了扬嘴角。
吴影泽双眸紧闭,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或许是真的累了。
一直以来,都是吴影泽安抚自己,吴影泽给予自己温暖的关怀。相识了两年多时光,这还是龙若庭第一次见到吴影泽显露疲态。印象中总是泰然自若,挥洒自如,情绪内敛的副宰,竟也会有如此人性化的一面……
忙于政务应该只是借口吧……想借此逃避的,是内心深沉的悲伤。
龙若庭白皙的手指抚上吴影泽的脸颊。或许是出于同情怜悯,疼惜感伤或其他的什么情绪,他缓缓地低下头,触碰了吴影泽的嘴唇。
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四唇交接。轻轻的吻,没有味道。
当龙若庭再度抬起头时,眉头已经紧蹙得近乎悲伤。
无月之夜,心绪已乱。
今天果然不是个好日子。
清晨,吴影泽醒来,一夜无梦的他神清气爽。
心满意足地看见龙若庭躺在自己身旁,心满意足地在对方面颊上印下一吻,再心满意足地悄悄离开。
晌午,吴影泽受到了皇帝的传唤。
召见地点在御书房。皇帝身体不佳,精神却并非萎靡不振。
“影泽……”
“臣在。”
“昨天晚上睡得好么?”皇帝微笑着,一脸的神秘莫测。
吴影泽霎时间愣住了。镇定片刻后,沉稳地回答:
“臣睡得很好。”
“噢?”皇帝轻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说你昨夜并未归家?是去了哪里?”
这老狐狸……果然是发现了什么。
吴影泽心一趁,微微的叹息从嘴角边逸出。
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现在,与其徒劳地遮遮掩掩,还不如坦白为妙。
“回陛下,臣昨夜留宿于止水别苑。”
吴影泽如实相告。
他赌的,是龙氏皇族对吴家至高的信任。
第十一章
“止水别苑?”皇帝眉头一皱,低沉地道:“那里是禁地,你难道不知?”
“臣知道。”
“影泽,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皇帝一拍桌子站起来,怒声质问:“下次是不是准备公然反叛朕了?”
“臣不敢。”吴影泽镇定自若地道:“有些事情影泽自有打算,望陛下理解。”
颇为自我的话一出口,御书房里顿时没了动静,只剩下二人无声的对峙。吴影泽直视着皇帝的眼睛,毫不畏惧。
“你和越儿,都被朕放纵得无法无天了……”
皇帝沉默了半晌,忽然微微地笑了。刚才愤怒的神情一扫而空,仿佛根本就没有发过火。
“影泽,朕真喜欢你这眼神……”
“承蒙陛下厚爱。”
“方才朕只是跟你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皇帝长吁了一口气,在椅子上重新坐定:“你们别以为能瞒得过朕,你、越儿和止水这两年多的联系,朕一直都看在眼里,只是没说什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