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第二天,那个风轻云朗夏季的上午,耿利荣驾着摩托车十点钟准时出现在菊花胡同口。他穿着露着油花花的胳膊,带着墨镜,浅绿色的T恤衫上印着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的头像。
“这是谁啊?”张仲文很早就想打听一下这个经常出现在极品潮男们服装上的爆潮的男人头像。
“呸!土鳖!这就是卖肯德基的那个人!”
“可是我觉得卖肯德基的那个人是个老头。”
“傻逼!你一生下来就是老头啊?”
“我真的可以坐你的车么?”
“真欠操。快点儿上来!不要侧着坐……随便你了。”
虽然那是八月末,耿利荣的摩托车载着张仲文在暴土扬灰的公路上狂奔,周围的一片片绿色植物中基本没有花更没有好看的花,但是被那个闯进自己梦想中的男人用那辆在张仲文眼中堪为神龙坐骑级的悍车带往梦幻国度中的肯德基连锁餐厅——这就是张仲文觉得幸福的最高境界,这就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所能遭遇和享有的最美好的瞬间;他之前人生中的无所选择,就是为了这个让这个时刻出现。
他愿意为这个瞬间,花费掉此后余生里所有的运气。
他愿意为这个瞬间,承担一切他能付出的代价,哪怕这个代价里包括痛苦,疾病,贫困与死亡。
至此以后,他对他的人生选项中再没有任何幻想与挑剔,他已经满足了,他对这个世界,对他的命运,再没有个人的要求。
只要他能拥有这个没看见野姜花的野姜花的回忆,就够了。
不过选择始终在继续,例如肯德基就需要他选择单点还是套餐,选择一个什么样的套餐,可乐和薯条要不要加大,要不要再些甜品,如果选择合适,肯德基今天还送纪念品哦,那是一个一捏就会发出非常讨厌的哼哼声的加菲猫。
耿利荣非常有钱,替张仲文做了选择,搬了一大堆肯德基食品堆满了桌子,吧唧吧唧地就开始吃。
张仲文观察了一下美轮美奂天宫明亮的肯德基餐厅,又看了看大吃大喝中的耿利荣,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真相。
“哦,这个人真是太有才了。”他指了指耿利荣的前胸,“年轻的时候卖衣服,老了之后开饭店,钱都要他一个人赚了,啧啧!”
肯德基不是白吃的,耿利荣下午还是把他又带进了粮库,不过这次好像也没那么疼了,当然,张仲文这么靠谱的未婚夫,当然不会忘记给蔡丽艳买神奇刷锅布,一口气买了五块,这样会送一瓶油渍清洗剂呢!蔡丽艳的母亲和表姐都有份拿——看见没,不管遭遇了什么样的甘与苦,他都不辜负女人的嘱托,细节见人品不是么?嫁人就要嫁这种人,对吧?
备注:《野姜花的回忆》这首歌是70年代的一首台湾民歌,原唱似乎是刘蓝溪,但作者没有仔细考据了。作者个人觉得刘文正的版本唱的不是一般的难听。而孟庭苇广播弹唱的版本中间有一段独白,很喜感。但是这个歌的确有很多翻唱很多版本。
第一百三十七话:掐死!都掐死!
第一百九十八天
“我不相信!”
檀其卢在张仲文入院的十天之后才第一次来探访他,尽管她已经听到了关于张仲文的病因和昏迷机制的种种官方的权威的坊间的谣传的说法,但是当她真正来到病房里的时候,随便瞥了几眼那白床单里乖得不行的安祥得有点妩媚的张仲文,就抱着胳膊厌烦地叫喊起来。
“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心理阴暗,觉得他这么安静这么平静这么沉静地睡眠有一种绰约的恐怖感……”被耿鸣强行拉来观察情况的周济之盯着张仲文那白嫩纯真的老脸幽幽地说。
“爸爸!”张匣姑也坐在床上,拉扯着张仲文的手,淌着口水,非常憨厚地呼喊。
化蛟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当然也有可能就是向众人展示她雍容华贵的皮草大衣和披肩,凝目道:“我觉得主要原因是他恨我,他在用他的态度表示不满。很明显,他不能接受我击败他的主子成为芍露崖的总监这个事实。他不愿意醒过来,是不愿意作英持龙女的叛徒。”
“那不可能。他掌握你的弱点,如果他醒着,只需要15分钟大概就可以胁迫你弃权退位,哪凉快回哪趴着去。他知道你爱得瑟,但是他不会容忍你这么得瑟。还有,您真的确定你是一条火龙,而不是极地猛犸象么?”余怀忠冷淡地扫着化蛟身上那里三层外三圈的狐裘貂绒反感地问。
白二倒是很欢快地说:“They are not real. But still extremely expensive and luxous.”
“是啊,这都四月了,您不热么?”耿鸣小心翼翼地问。
化蛟惘然无视这群不懂审美的俗人,焦躁地摊手说:“所以他在六月前必须醒过来,我是熔岩池里长大的,我怎么会怕热。但是如果没有雪花纷飞冰霜遍地的感觉,那么我还是会觉得哪里不对!没有这个衰逼当背景,我怎么去参加今年夏天很重要的几个社交晚宴!耿鸣,我嘱咐你的物理疗法都试过了么?”
“嗯……”耿鸣捂着脸点了点头。
“他有没有什么反应?”化蛟愤怒地追问。
“没有。姐,这个话题我们私下谈好不,咳。”耿鸣的声音很悲怆。
“或许,是需要更强有力更有刺激性的物理工具!”化蛟横眉冷对不屑地瞪了一眼耿鸣。
“啊……也就是说他十天都没有洗澡,洗头,护肤,修面,修指甲?”蔡丽艳满心怀疑地打岔了。
“有护士负责他的个人卫生问题,我也有帮忙。但是护肤,修面,修指甲,肯定是没有的……植物人不长胡子的么?他一点不臭美真的会死的,可是他没死,所以我觉得他就是在装!”耿鸣气闷地说。
“呲——男护士还是女护士?”蔡丽艳瞪起了眼睛。
“女护士。”
“事情严重了……如果他还有自己的意识,他不可能允许除了她妈妈之外的女人随意触摸和窥探他的身体。”蔡丽艳郑重地说。
“人形的龙在深度的睡眠中是不会有外貌变化的,不会产生体脂胡须指甲的脱落与生长问题。装睡也有很多种,有些深度的睡眠可以暂时忽略生理的感受和外界的刺激,你们可以理解把自己的意识关闭起来,与世隔绝,直到自己接收到指定的刺激信号或者到达预约的时段才会苏醒。不过,我不觉得他是在装睡,总是我觉得他少点什么,这里躺着的,不是我们认识那个人。”周济之略带忧虑地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爸爸!爸爸!”张匣姑瞪了一眼周济之,开始用手拍张仲文的肚子。
“可是宝宝都没发觉到有什么问题。宝宝看起来一点都不伤心。”耿鸣把希望寄托于看起来还是非常快活的张匣姑。
“宝宝可能觉得她爸这么安静是件很舒服的事情,他终于闭嘴了不是么?而且他就算是闭着眼躺着,宝宝一样玩他不是么?”蔡丽艳无奈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