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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乱绝情龙(444)

于是绕来绕去,张仲文根本没有发现可以和浪漫伤感沾边适合孤芳独泣的地方——就算有,也都被嬉戏的青少年或者晒太阳的老大爷妈们霸占了。跋涉之后他身体里的眼泪化为了汗,想哭的情绪也丧失了,饿了。然后他站在马路边,做出了一个不算疯狂的决定:他要带他的宝宝去吃一次肯德基。

安娜总经理周五的时候回信用社飘摇了一下,于是去年的年终奖终于发下来了,比预计中要多那么一点点。虽然郝小静扬言要赠送LV包的这个便宜绝对不能占,但是她还没回来呢,暂时爷有钱,于是张仲文打算奢侈一次,回家抱上了孩子,在门口堵了一辆小出租,潇洒进大县,下洋馆子。

张匣姑太小了,当然吃不动汉堡和薯条,但是张仲文很有耐心,把汉堡面包撕扯成细小柔软的面块,抽出炸鸡里的肉丝,扯碎了卷心菜,一点点地慢慢地喂给看起来也特别快乐的张匣姑,同时他也把冰激凌放在阳光强烈的窗前,等其融化为并不冰冷的奶油糖浆。

张匣姑是一个特别能吃又活泼的孩子,依据一般民众观点,这代表旺盛的生命力。张仲文特别喜欢看那张胖嘟嘟的圆脸上蠕动的小嘴来者不拒地吞吃一切食物,而且,张匣姑会直接用拍手和蹬脚及笑咪咪表示出对食物的热爱,和对投食者的热爱——张仲文觉得张匣姑尤其热爱他。

张仲文觉得张匣姑吃的很开心,他也觉得很开心。

他心里自豪地宣布:这样,我一生吃过的三次肯德基,都是和我最爱的人一起吃的。狗子,爸爸妈妈,还有宝宝。

不过他的成就感却突然被不速之客扰乱了。

“嗯,你知不道这其实都是垃圾食品?你怎么可以喂这么小的孩子吃这些东西?”

最近一段时间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来上班的信用社经理安娜把至少有三个汉堡两个大薯条两份炸鸡块和一个大可乐的盘子砸到了张仲文面前,气焰莫名嚣张地坐了下来。

“哦,安总,你过来办事呀?”张仲文羞愧地笑笑,四十多岁还能给自己扎羊角辫且万年葱绿遍身珠宝的女人,不管是不是他的上司,他都伤不起。

安娜支吾了一声,用挂着大金镯子的大手捧起一个汉堡狂啃,三十秒之后汉堡就没剩半点儿渣,她瞪着眼珠子满脸抖粉地抱怨了一句:“呃,真难吃!”然后就又去抓第二个汉堡。

“猪猪!”张匣姑指着张仲文的老板突然发出一种判断性的呼声。

张仲文心里一麻,这两个字真敏感,单纯形容安娜的吃相也就算了,但猪猪却又是安娜目前的仇敌李青的儿子的名字。张仲文惊慌又尴尬地用纸巾去擦张匣姑的嘴,其实是要堵住她的嘴。

“你才是猪,你是小母猪!”安娜撅着嘴是奶油的嘴,用很明显假装的生气和张匣姑对骂。

“宝宝!宝宝!”张匣姑仰头,躲开爸爸的手,指着自己的脸蛋,纠正安娜的判断。

“嗯!嗯!”安娜点点头,不过还是又给张匣姑一个大大的白眼。

“张仲文,你是不是生病了,还是家里有什么事。这大半年,就看起有点儿半死不活的。”安娜吞完了第二个汉堡,拍了拍手,很是严肃地问。

“带孩子,累啊……”张仲文又打单身父亲牌。

“你少来这套,孩子都是你爸你妈在带。后悔离婚了吧?”

“唔……”张仲文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叹息。

安娜又朝血红的大嘴里丢了两枚薯条,得意洋洋地说:“所以,我不结婚。因为没有结婚,就没有离婚。”

张仲文知道安娜至少结过一次婚,但是他也知道安娜认为自己不会提那些万年谷子千年糠来糗她,于是客气地假笑。

“你吃完饭回家么?坐我的车回去吧。我的事办完了。”安娜作为领导从不介意对下属散播一下顺手的小恩小惠。但绝不是张仲文不领情,因为根据安娜的驾驶历史,他觉得有必要确认一个信息:

“您自己开车来的啊?”

“嗯哼,周末,让司机回家了。”安娜傲慢地瞄着张仲文。

“我下午要带宝宝去医院看看牙,我觉得她长牙特别慢,特别少。”张仲文后悔了,为什么不是自己来吃肯德基。

“行,我开车送你去吧。我下午也没啥事。”

“别了,安总,多麻烦您啊!”张仲文马上又要哭了。

“哼哼,你没打算带孩子去医院,你根本就是不相信我的技术。”安娜不留情面地扯开了张仲文的谎言,忧伤地挖起了冰激凌。

“呃……安总,我没有别的意思,您想想啊,认真的想想,你两年内换了几辆车?”

“三、四……五辆!”

“难道您不觉得,每次您单独驾车之后,这个车就必须被更换,并不是巧合么?”

安娜眉头紧锁,郁闷地说:“哦,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现在其实也没有车了。刚才我的车被交管队拖走了,妈的,我又全责,凭什么呀?”

“猪猪!猪!”张匣姑又指着安娜欢呼。

安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烦躁而又无奈地捶着自己的脑袋。

“安总,您真的不要再开车了。每个人真的有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您不觉得您已经运气很好了么,车报废了五台,但是你人都没进过一次医院。福大命大也不是这么用的。呃……”

张仲文大胆直言进谏了一半,突然发现了安娜的手包上压着的是一个电视遥控器,且她极其有可能把藕荷底绣牡丹的中年妇女大花外套里外穿反了。安娜的情绪虽然貌似稳定,但是种种迹象表明,她的精神未必正常。

“安总,您一个人开车出来的,您去哪儿了?”张仲文忧虑地问。

“办点儿事。”安娜的鼻孔扩了扩,不耐烦地回答。

“哦,您慢吃,宝宝好像要尿尿了,我去一下厕所。”张仲文捧着孩子起身,朝卫生间走去。

实际上,他是给信用社里最八婆最热心的老大妈打电话,阐述了一下安娜现在的状态并打探到了一些信息。

原来,黄勇健不知道又做了什么花巧闹心的事,或者就是因为积怨爆发,一个多星期前他被安娜家的几个亲戚堵在胡同里爆打了一顿,被打得很厉害,缝了好几针,安娜的表舅和外甥们扬言要让这个小白脸痞子在共富县再也混不下去,于是黄勇健伤势初愈之后就收拾行李,南下打工,据说要去东莞去投奔那里他认识的一个或者几个台商的寂寞而又富裕的二奶们当小白脸,好像今天上午走的。安娜上午正和朋友在家里打牌,不知道怎么收到了信,就是就从牌桌上突然失踪了。

张仲文尝试给黄勇健打电话,果然是关机的,于是他想了想,给他发了一个短信:老安开车去追你,撞了,现在民富县医院,没大事,就是要截肢。

然后他真的嘘他的宝宝尿尿,宝宝欢快地尿了一大泼,洗涮一番之后,他兴冲冲地回到餐桌前,对着又买了一个汉堡和一个冰激凌的安娜说:“安总,陈云舒你认识么,她今天结婚,办的可寒碜了。娘家人一个都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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