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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情缘(出书版)(11)+番外

薛允诚背过人时,对练离说:

“你……唉。”

练离说:

“什么?”

薛允诚说:

“什么什么?”

又道:

“再乱跑,重重地罚!”

过了两天,薛允诚对练离说:

“我要离开一下。”

练离闻言一惊:

“去哪里?”

薛允诚看他眼中的急切,放软了声音:

“只是去天宫述职,每三百年一次。”

练离松了口气,“哦。”

他不过去了两天的功夫。

练离已经在他必经的路边等了很久了,刚刚出来时匆忙中扭了脚,这会儿痛不管不顾地升上来,赤着的脚面肿起老高。练离一边揉着脚,一边嘶嘶地吸着气,却看见那顶紫色大轿在路口出现了。

以薛允诚的修为,去天宫来回不过是瞬间的事,可是,坐轿是为官的一种体面与权力象征,是必须要遵守的。

薛允诚老远便透过轿子的小窗看见路口坐在地上的那白色的身影,心里便有一股温暖慢慢涌上来,混合着脉脉的喜悦,扑打在心上,麻酥酥的。

待得近了,薛允诚下了轿,潜了一众随从,站在练离跟前,也不说话。

练离抬起头,长眉挑起,飞入鬓边,满面的喜悦。

这个人,不过去了两天,倒好象许久不见了似的。

薛允诚道:

“怎么了?你!”

练离道:

“来等你哦。”

薛允诚道:

“噢。”

停一下又道:

“还不走?”

练离扑地吹出一口气,“走不了啦。”

薛允诚蹲下来,“伤了脚?”

练离点头。双手撑在地上,把脚略抬起来给他看。那脚已经肿成了一个大馒头。

薛允诚也不点破他,这小鬼的心思,自以为是深妙的,其实不过是孩童的把戏呢。

薛允诚拽一下他的长发,“起来,回去。”

练离抬眼诧异地看着背过去蹲在地上的人,薛允诚扭过头来道:

“还等我请你不成?”

练离笑得咬牙,俯上那宽阔的背,可以让他趴得很稳妥。

其实不是头一次离得这样近,只是,那些个夜晚,不是病得昏沉就是有些惧怕,这样从容地挨近他,可以闻得他身上凉的清爽的气息。甚至在背上背着人的时候,他的腰背还是挺直的。

前面还有一段的路,但也并不长,却仿佛可以这样走一辈子似的。

练离问:

“玉帝褒奖了你吗?”

薛允诚答:

“嗯。”

练离又问:

“你也见了王母娘娘了吗?”

薛允诚又答:

“嗯。”

练离再问:

“你见到嫦娥姐姐了吗?”

薛允诚再答:

“嗯。”

练离说:

“她的桂花糖有没有分一点给你吃?”

薛允诚道:

“没有。”

练离叹一口气,果然,还是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生硬的声音,生硬的面容,却让练离喜欢到心里微微发酸。

练离紧搂了他的脖子,侧过头贴着他,头发扫到了嘴里,他咬住了含含糊糊地低声道:

“好象去了很久似的。”

薛允诚没有听清楚,问:

“说什么?”

练离其实也并不十分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单纯地觉得在不见他的这两日里,心里有无边的想念,及至见到了,这想念却又变得遥远迷蒙,许多的话风吹云散似的,不知从何说起。

练离停一歇答:

“快到了,让我下来自己走吧。”

薛允诚道:

“再走两步吧。”

终于到了离地府正殿不远处,薛允诚停住脚步,让练离慢慢地从背上滑下来。

有一抹红晕飘然上了练离的脸,他的眼睛看着薛允诚,清澈无辜的,动人心魄而全不自知。

薛允诚别过脸去,这样的眼神,明知他是天真的,他是无意的,但是还是招架不了。

薛允诚道:

“你,去吧。”

练离道:

“哦。”

突然又拉住他的衣袖,“我……我有一件事,要对你说。”

薛允诚问:

“什么事?”

练离有些吞吞吐吐,“是这样……前一天,有一对,情人,生前殉情而亡。如今判官将他们发往投生去了。可是……那生死簿上,写明了,两人,必将生生世世生隔着千山万水或是世仇,还是无缘……我想……我想……他们……太可怜了……就……就……就偷偷地,改……改了一下,将……将他们……发往投胎至一对……一对邻居的家中,可以……可以……青梅竹马……求你……求你……”

练离的声音随着薛允诚脸色的渐渐暗沉而越来越小下去。

薛允诚只觉一颗心往下沉去,直沉到底,漫漫的凉意冲刷上来。

薛允诚道:

“这种事,是可以胡闹的吗?”

那不是练离认识的薛允诚的声音,那是地府最高权力者十殿阎王薛允诚的声音。

练离松开了拉住他衣袖的手。

薛允诚又道:

“叫判官来。”

练离嗫嚅:

“求你……”

薛允诚暮然拔高了声音,一字一字地道:

“去—叫—判—官—来!”

练离愣住了。慢慢行了礼,后退。

突然听薛允诚在身后问:

“你等我就为这个?”

私自修改鬼魂的投生记录,是很重的罪,练离来的时日太短,他少年心性,他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如今薛允诚心里的恼,不仅为了练离的莽撞,也为了另一份情绪,其实若是仔细想想,不至于误会至此,只是近情时的人,有时,真的是特别地糊涂,特别地计较吧。

未及练离回答,那人便进了大殿,只余阴沉薄雾中的一个宽阔却模糊的背影。

练离呆了半晌,终于有泪热热地流下来,一路流到嘴角,咸咸的,涩涩的。

那一种奇妙的,陌生的,让人痛了心的,叫做忧伤的情绪,长了翅膀,在练离年青却漫长的生命里,轻轻飞掠而过。

练离对自己说:

“我等你,其实,不是为这个。”

练离其实不太明白人世间的情与爱,他对自己的感情也是糊涂的,只是单纯而近乎本能的喜欢那个严肃规整的男人,那个与他所认识的所有的人都不一样的人。他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有趣的,会关心他,偶尔训斥他的人去喜欢着,他几乎忘记了他是这地府十殿的最高权利拥有者,他是王。

练离跪在殿中,看着上方那威严的人,雷厉风行地处理着事情。他派了黑无常与小鬼去追回那已前往投生的两人,又与判官江树人一起修改了生死簿,商讨向天宫汇报此差误的对策。

练离静静地跪在地上,冰冷的墨色大理石的地面,硌得他的膝盖生痛,那凉意一路升上来,直到肺腹之间。腿渐渐地麻木起来,没有了知觉。

薛允诚用好大的劲儿,阻止了自己向下方看去,却依然能够感到,那一道疑惑,委屈,不满亦不安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在这一刻,他对自己说,不能心软,不能不让他了解事情的严重性,自己一时的放纵有可能会害了这个大胆的,过于善良,又颇有些任性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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