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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情缘(出书版)(5)+番外

黑无常道,“是。她手上有五条人命。”

练离道:“但是她杀的,的确是该死之人。”

黑无常道:“无论在人间或在地府,没有人能够枉定别人的生死。即便是阎王本人,也不能。人间有人间的法律,地府有地府的律条。”

练离点头,“我明白的,只是……”

黑无常微笑起来,“你这孩子,实在是不该在这里做这个差事的。”

练离鼓起了嘴,“君黎哥哥你也这么说,怎么跟他一个样儿!”

黑无常摸摸他的头,“这地府里,放眼望去,也只有你,敢跟他‘他’呀‘喂’呀的。果然待你是特别的。”

练离道:“特别的严肃。”停一歇又道,“其实有时也不是。”

想起他送的被子毯子,想起坐在一起读书下棋的情状,背过身去不由得笑起来。

那女鬼一身囚衣,面色惨白,眼中浓重的怨气,把一双眼染得血红,对着黑白无常道:“我不服,死了也不服。为什么?该死的人没有死,该死的还在逍遥,你们阎王殿的人,难道也徇私枉法?你们不是勾魂的使者吗?为什么不去勾了他的魂?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挣扎十分疯狂有力,练离与黑君黎合力才将她锁住。

女子停止了挣动,回过头来,哀哀地看向白练离。练离几乎在她痛绝无望的眼光下退缩。

那么绝望那么绝望的眼睛,练离这长长的几百年里,从未见过。像冰棱般冷,像锥子般尖利,刺得练离神思支离。

到地府前,黑无常说,“练离,我去向阎王复命。你把她送入十八层殿吧。”

练离慢慢地揭开面具。与那女子对视一眼。

那女子怔住了。

眼前的无常,除去面具,露出一张少年精致的脸,眼中有柔软与哀伤,水一般地流泄出来。

练离道:“你,跟我来。”

练离跪在正殿上,看向前方的阎王薛允诚。

薛允诚道:“你,把那女子发往枉死殿了?”

练离咬咬牙道:“是。”

薛允诚内心千头万绪,声音却依旧刻板生硬:“胡闹。”

练离黯然道,“我知道。”停一下又抬起头,眼睛满满的热切,“但是,但是她真的真的是很冤枉很可怜的。她……”

薛允诚打断他的话:“送她进十八殿。”

练离急切之下,一跃而起,冲到案前,半个身子扑在案上,切切地语无伦次地说:“你听我说,听我说,你知道的,她的小女儿被人拐走奸杀,暴尸垃圾场,可是凶犯却行贿而得以逃脱惩罚,至今还在疗养院中逍遥。她杀的都是收了钱做假证的人,他们是罪有应得,你知道的是不是?你知道的。“

薛允诚依然是波澜不起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说:“送——她——去!”

练离的泪在眼眶中滚动,却瞪大了眼不让它掉下来:“我知道,有律条。可是,她生前受了那么多痛苦,死后还要下十八层地狱,那做恶的却在人间享乐,请问这是什么律条?这是什么律条?”

薛允诚看着练离眼中缭乱的泪影,心里也是一点乱意萦绕,想起烛光里他问的一句:“你的心,可会为什么人或是事而乱?”

放低了声音,薛允诚道:“练离,送她去吧。”

一声练离,叫白练离把下面的话生生地咽进肚子里。慢慢地从案上退下身来,后退两步,拜了一拜,走出了正殿。

那女子被锁了双手,一路被小鬼牵着,往十八层地狱的方向走去。白练离默默地走在她身后。

路过望乡台的时候,练离问:“你在人间,可还有放不下的人?我领你去台上看一看他。”

女子轻轻摇头,“放不下的人么?我在那里没有,我放不下的人,在这里啊。”女子突然回头,在练离面前跪了下来,“求你,让我跟我的孩子见一面吧。她也在这里的对不对?”

练离伸手把她扶起来,说“你等着。”

练离飞跑回正殿,噗一声直直跪在案前,薛允诚倒真是一惊。

练离道:“王,求你,让那女子和她的小女儿见一面吧。”

薛允诚看着练离头上笼着的热汗,那汗顺着额头一路流下来,挂在眉间,又顺着脸颊流下去,像是一颗眼泪,用了好大的劲儿才按住自己想上前把他拉起来,拉进怀里的冲动,缓缓地说:“不能了。”

练离颤声问:“为什么?”

薛允诚道:“已发往投生。”

练离说:“哦。这么快。”那声音中已满是哽咽。

薛允诚道,“因为是屈死的幼童。”

练离道:“哦,懂了。”

练离低着头慢慢地往外走。

薛允诚突然叫道:“练离。”

练离回过头来望着他。

薛允诚歇一下说:“你,去吧。”

练离呆呆站了片刻,终于走了出去。

练离出来对那女子说:“你的女儿,已经投胎去了。这一世,她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你放心,她投的是好人家,家道殷实,是书香人家呢,他们,待她都很好。你放心地去吧。”

女子的脸上第一次退去了绝望与愤恨,露出一个颇为端丽动人的笑容。慢慢走过来,凑在练离耳边说:“谢谢你,不必担心,心里有希望的人,地狱不算什么苦处。”

也许在她的眼里,练离不过是一个在悲伤袭击下无措的孩子,而不是阎王殿前的无常。

这个晚上,薛允诚等了很久,没有等到练离。

薛允诚想一想,走出书房,走到地府花园的湖边。

果然看见坐在湖畔石头上的练离。

薛允诚走过来,站在他身边。

练离依然看着水面,半天道:“听说这湖水是世人眼泪汇成。”

薛允诚道:“是。”

练离说:“一定又苦又涩吧。”

薛允诚道:“却是极干净的水。”

练离点点头。

过一会儿练离突然笑着说:“我呀,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见到我娘了。很久啦,有三百多年了。”

薛允诚在他身边坐下来。

练离习惯地想把头枕在薛允诚的膝上,却愣一下,转而枕上了自己的膝。长长的发顺着腿拖在湖边湿润的草地上。

练离接着道:“我娘,很美。长头发,直拖到腿上。”

薛允诚看着他在蒙蒙水气里更显空灵俊秀的容颜,点头道:“我信。”

练离道:“常穿藕色的衣服。”

薛允诚答:“嗯。”

练离道:“她精通音律,舞跳得美。”

薛允诚答:“嗯。”

练离道:“会做很好吃的凉糕。”

薛允诚道:“哦。”

薛允诚想起自己初来地府任差时,比练离现在还小着几岁。也是不惯地府的阴冷,每晚裹紧了棉被,缩在床上,一味地想着娘。想着那一次偷偷跑回天宫去找娘,没进自家的殿门,就被父亲打了出来,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抱着头哭,又不敢哭出声,后来才知道娘隔着门看着他直到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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