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酒有点上头没反应过来。
她笑了一声,返身朝正殿走去。
谢钦瑜从宫里出来时,正好看到她的背影。
她为什么会来这里?今晚是父皇和妃子公主等人的宴席,她不在那里待着,到母妃宫这边来干什么?明明母妃也在正殿里。
心头忽然浮上一个猜测,却又很快被他压下去。
提灯的侍女道:“殿下?殿下?”
他收回目光,那里已经不见了洪菱舟的影子。“算了。”
“殿下不去赏梅了么?”
“不去了。”
*
正月里,洪菱舟挨个给留京的武将故交递了帖子,邀他们到酒楼一叙。
她包下了当天的一整层,带着从府邸酒窖里挖出来的陈酿见人去了。
都是父母沙场上的生死之交,此刻看着十六岁的洪菱舟,一阵唏嘘。洪菱舟笑着拍掉酒坛封泥,亲自为武将们倒上酒。
“今天本就是过年聚一聚,各位叔伯别客气,这是我爹娘生前藏下的好酒,总算拿出来见光了。”她笑着举杯,先干为敬。
“好,爽快!”众人便也一口干了。
“好酒!够劲!”
“洪誉那家伙,藏着这些好东西,居然从没告诉过我们!”听着像骂,却透出几分哽咽的意味。
故人埋骨青山,一别斯年。战场上的人最容易动感情,看着洪菱舟,就仿佛看见了故人。
洪菱舟却只是淡笑:“叔伯何必伤心,正是年节,应当开心些。如今一切安好,父亲母亲泉下有知也是欣慰的。”
“对,我们不谈伤心事了,来来来,喝酒!”
“好丫头,痛快!”
武将们一旦喝高兴了就开始激动,洪菱舟酒量再好也撑不住他们轮番碰杯,几回下来脸也热了,和他们一起高声谈笑。
“鞑子来了,咱们就打回去!”
“打回去!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打得他们磕头叫爷爷!”
“哈哈哈哈!”
一个将领打着酒嗝,隔空点了点洪菱舟:“丫头,你出去那几年,干啥去了?”
“我么,我当然是去各处游玩。”
“就知道玩儿!武功有没有荒废?”他拍着桌子嚷道。
“当然没有!”洪菱舟也拍了一下桌子,“李叔要来试试吗?”
“好!”众人鼓掌起哄。
等到小二把大堂里的桌椅统统挪到一边空出地方后,洪菱舟和李叔便一人拎着一根木棍上场了。
“丫头,叔今天来替你爹娘检验检验你的身手!”
“李叔请!”
李叔脚下生风,手中木棍直奔她命门。洪菱舟侧身一翻,抬腿朝木棍一踢。李叔也不是吃素的,木棍在手中一转,绕过她的腿,敲在她脚背上。洪菱舟收了脚势,趁机擦地而过,掌心木棍一横,捣在他后背。李叔迅速转身兜头一劈,洪菱舟勾唇一笑,侧身抓着他粗壮的手臂一个空翻,一脚踹在他肩膀。
他们两个打得乒乒乓乓,几个跑堂的小二站在楼梯口围观,叹为观止:“原来这就是靖仁公主,真是开眼开眼。”
“这么能打,以后谁敢娶她?”
“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反正轮不着你。”
“哼。”
那厢到后来木棍都断了,两人赤手空拳地打在一起。
一盏茶后,两人结束了这场恶斗。
李叔揉肩道:“厉害呀丫头!”
洪菱舟喘着气,扬起嘴角笑了笑:“李叔过奖了。”
“我猜你还是打得保守了点。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比你娘当年还厉害。”李叔夸她。
另一个武将插嘴:“丫头,你也十六了,该考虑嫁人了吧?”
洪菱舟愣了愣,然后耸了耸肩:“急什么,我还没行及笄礼呢,十五岁的时候在外面,然后就拖到现在。嫁人么,有什么意思。”
“说得好,没什么意思,我看也没哪家的小子配得上咱们菱舟!”
有人哈哈大笑:“宋祎当年也说没意思,最后还不是嫁了洪誉!”
“诶丫头,你悄悄告诉叔,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呀?”他看她不说话,道,“你别害羞呀,刚才打得多狠现在害羞个什么劲。我就问问有没有,又没问是谁。”
洪菱舟摇头:“……没有。”
“那你以后想干些什么呢?”
“我啊……”她眨了眨眼,看向窗外,“我想和母亲一样。”
肩膀被人重重一拍:“好志气!我们菱舟就是和别人家的姑娘不一样!”
七嘴八舌过后,自然是接着回去喝酒。
*
洪菱舟回府的时候,头是晕的。
她摇摇晃晃地下车,按了按胸口,对着迎上来的赵伯道:“赵伯啊,给我倒点醒酒茶来。”
“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喝了多少啊?”他一边扶她进去,一边吩咐人端醒酒茶来。
“我高兴,我爱喝多少喝多少。”她踉跄了一下,往自己屋子走去。
“那个……”赵伯露出纠结的神情,“有客。”
“谁啊?”洪菱舟鼓了鼓嘴,有些不耐烦。
“二皇子。”
“……”洪菱舟顿时人也不摇了话也不磕巴了,“二皇子?你确定?”
“确定。”
“他怎么来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我和他说过你出去了,他说反正也不急,就等等你。”
洪菱舟目瞪口呆。呆了一会儿,拔腿往会客厅走。
赵伯追上来:“醒酒茶!”
“先放着!”她的声音远远传回来。
洪菱舟跨进会客厅的门槛,就看见端坐在那里悠闲喝茶的青年。
“靖仁。”
她扶着门框,觉得头仍然有点晕。
“靖仁?”
他见她不对劲,急忙上前来,还没靠近就扑鼻一阵酒气,靠近后则看清了她两颊的红晕,还有眼里迷蒙的水光。
洪菱舟掩了掩口:“抱歉,有点喝多了。我不知道你会来。”
谢钦瑜说:“是我唐突了,没有提前知会你。”
洪菱舟在椅子上坐下:“你怎么出宫来了?”
“父皇昨日准了母妃回家省亲,我便也一起出来了,顺路来看看你。”他没有说,他是如何婉拒了母家那些子弟的邀约,抽空来见她一面。
洪菱舟点点头:“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谢钦瑜:“……”
他大概可以确定,送个雕了相思子的印章,纯粹是她觉得好看,没什么别的原因。
他在心里暗叹一声,道:“我偶然听说皇后娘娘给你安排了行及笄礼的日子。”
“啊?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不过是无意中听到的罢了,据说是定在三月三。”他着看她,“我告诉你,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洪菱舟捂住额头:“皇后娘娘管我的事倒管得勤快,前几日还派了人来问我要不要随她一起去庙里进香,顺便赏赏北园的腊梅。”
谢钦瑜脸色微变,新年祈福,皇后竟然想带着她么?
“你答应了?”
“当然没有啊。”她托腮道,“还有太子那边送来的新年礼,我推也推不掉,只好放在库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