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不敢多看,看多了会头晕,堪比催眠的效果。得亏玄烨长得唇红齿白还挺可爱,要是长得不好看,就是可笑了。
听说顺治长得俊美无双,佟佳还挺想见识一下,再俊美的男人,头顶绑着这么个揪揪,都得是村头的二傻子。
佟佳欺负过玄烨,变得神清气爽,一拍玄烨的小屁屁,义正言辞说道:“快起来,不然太阳就飞天上去了。”
闹了一通,玄烨只得再去换衣梳头。佟佳看到净房门边先有小揪揪冒出来,随后是圆溜溜的脑袋,与一张咧嘴笑的脸,她瞪过去,“不许催啊!”
玄烨趴在门框边,对着佟佳皱鼻子,“额涅,你喜欢赖床。”
佟佳被五岁的小破孩控诉,一点都不觉得丢脸,面不改色说道:“不是我赖床,是床离不开我。你不懂,等你长大后就明白了。”
玄烨聪明得很,哪会被佟佳忽悠住,蹦蹦跳跳走进屋,抬头望着她,不服气说道:“额涅,我现在就长大了。嬷嬷她们说,三阿哥已经是男子汉大丈夫,摔疼了不能哭。”
谁家的孩子不是宝,她那么大的人了,摔痛了不是考虑到妆会哭花,指定要大哭一场。
玄烨父母双全,跟孤儿也差不离,痛了病了,哭也没人心疼,伺候的人只会赶紧想着如何隐瞒住。哪怕是在两岁多染上天花时,孤零零躺在寺庙里,独自硬生生熬过去。
佟佳的心被蛰了下发酸,一腔母爱爆棚,温柔地说道:“以后你痛了,难过了,在我这里,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掩饰隐藏。哪怕男子汉大丈夫也能哭,哭没什么丢脸的。”
玄烨怔怔望着佟佳,眼里喜悦四溅,小脑袋点得跟鸡啄米般,“好,我听额涅的。”
佟佳摁住玄烨头上吃醉酒般乱晃的小揪揪,“停!”
玄烨马上定住不动了。
佟佳乐得哈哈大笑。
洗漱完,佟佳带着玄烨出门,外面正是黎明前的黑暗。深青色的天际逐渐变得淡青,再过一阵,就会变成灰色,太阳从地平线升起。
路边的花草上沾着露珠,空气清新令人欲醉。佟佳提着一盏八角宫灯,照着两人脚下的路。
活泼起来的玄烨,从头到尾安静跟在佟佳身边,连走路的脚步都放得极轻,生怕扰了如梦如幻般的晨曦。
“从这里看日出的角度最好。”佟佳走到荷塘边停住,指着远方与天连成一片的海子说道:“等下太阳会从那边升起来。”
玄烨跟着佟佳,寻了块大青石并排坐着,托着脸颊兴奋等待。
佟佳手撑在身后,仰头微闭着眼睛,她仿佛能感受到夏日清晨的薄雾,在脸上拂过,带来湿润清凉,荷叶荷花的香气。
玄烨学着佟佳那样往后撑,只是他腿太短,整个人悬空在青石上,跟个胖蚂蚱般蹬腿试图不掉下去。
佟佳哈哈笑,伸出手拉了小短腿玄烨一把。玄烨本来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佟佳笑,他跟着嘿嘿傻笑不停。
两人笑闹了一阵,天际变幻之后,远处终于出现了一丝红光。佟佳嘘了声,“你瞧。”
玄烨随着佟佳的指点看去,平静如镜的海子边,映出一线红,灰色的天亦渡上了一层金光。
太阳颤巍巍地,一点点往上冒出头,天空与海子都像失了火般,绚烂得令人心悸。
佟佳侧头看去,玄烨小脸肃然,静静眺望着远处,眼里坠入了太阳的光芒,璀璨耀眼。
佟佳收回视线,看向远处日出时泛着七彩波光的海子水面。
无论以后世事如何变幻,玄烨肯定忘不了这次看到过的日出。心存的那点美好,兴许会让他变成更温和,更慈悲的帝王。
太阳爬上了天空,天光大亮。玄烨久久都未做声,喃喃说道:“额涅,日出真的好美。”
“嗯,是很美。”佟佳托腮笑,一本正经说道:“像不像荷包蛋?”
玄烨呆住了。
佟佳笑着站起身,顺手拉过玄烨:“走,我们摘些莲蓬,回去与荷包蛋一起当早饭吃。”
玄烨轻快跳跃,屁颠颠跟着佟佳来到了荷塘边,一路找寻着成熟的莲蓬。
荷塘深处,一叶小舟掩映在莲莲荷叶中。小舟上,仰躺着一个穿着灰色宽袖大炮,年轻清隽的男人。
男人面色苍白,头发剃得极短,只在头皮上冒出一层青色,像是刚还俗的和尚。他眼底一圈淡青,看上去说不出的疲惫,睁眼望着头顶的天,那双眼,沉寂如枯井。
荷塘外面的笑闹声,令男子修长的眉毛微蹙,波澜不惊的眼里,终于有了些活力,戾气横生。
男人缓缓坐起身,摇橹往荷塘外滑去,惊起水鸟四下扑腾逃窜。
第四章
佟佳与玄烨两人手上抱着莲蓬荷花,头上顶着荷叶,眼睛嘴都张成老大的圆,看着从荷塘深处冒出来的小舟群。
其他小舟上的人穿着打扮佟佳很熟悉,还穿着昨晚的黑衣,在一片花粉叶绿中很显眼。
最显眼的,莫过于被拱围在中间小舟上的男人。
男人盘腿坐在小舟上,薄唇紧闭,一双眼睛微微凹陷进去,看上去深不可测。尤其是他此时面色很不耐烦,一幅爱谁谁的厌世感。
最令佟佳心怦怦跳体温升高的,还不是他的漂亮与遗世独立的气质,而是他头顶的青色短发茬,随风轻扬的衣摆。
佟佳以为是遇到了下凡的圣僧,禁忌背德的快感,她恨不得匍匐下来,请求他超度。
这时,身边的玄烨跪下请安:“见过汗阿玛。”
佟佳的一腔热血霎时冷却,想法立刻变了。
六岁登基的傀儡皇帝,究竟受了多大的刺激,才变成眼前这幅模样啊?
顺治神出鬼没也不是不行,整晚在水里跟野鸭同眠她也尊重。
只是他跟刚从狱中放出来的一般造型出现在面前,就超过了佟佳能理解的范围。
好像前世时有传言顺治出了家,他平时信佛,说不定他已看破红尘准备遁入空门,这样一想,佟佳就释然了。
不管顺治是何种方式出现,哪怕他在坐在莲叶上就地坐化,佟佳连舍利子都不会去捡,只管低调做人。当即低眉敛目,规规矩矩请了安。
久久,佟佳都没听到顺治的回应。
佟佳心中开始打鼓,常人无法猜测非正常人类的想法,她实在是不知道,顺治究竟想做什么。
顺治冷眼望去,岸边跪着的两人。佟佳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以前对这个小格格不熟悉,只略微停留之后,便将目光转向旁边的玄烨,在他头顶停留住。
玄烨头上顶着片嫩荷叶,小揪揪从荷叶中伸出来,上面还绑着片粉色的荷花,看上去尤为可笑,顺治亦微不可查笑了。
笑容转瞬即逝,顺治打量着陌生的儿子,以前将皇位传给了他。不知他小小年纪登基,面对大权在握的几大旗主,他可曾将大清江山败掉?
就是败掉又如何?
顺治自嘲轻嗮,他有时都恨不得将一切毁得稀烂烂,远离喧嚣尘世,远离那些令人憎恶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