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心头的那点顾虑消散了大半,眼皮掀了掀,缓缓道:“你这法子倒还不错,只是武官学堂,该由谁统领为好?”
不过是为了兵权而已,程子安倒没暗戳戳鄙夷圣上,他同样认为,兵权绝不可以分出去。
军令如山,兵权分散,兵营就乱了,造成了军阀割据的局面。
程子安振振有词道:“当然该由圣上统领!”
圣上嘴角止不住上扬,笑了几声,甚是满意地道:“广梧州的战事要紧,将何相传来,速速商议定下作战大计!”
*
广梧州的秋天,照样烈日炎炎,太阳当空照,空气却咸湿,人就算不动,没过一阵就汗湿衣背。
驻扎在广梧州的兵将们早已习惯了此地的气候,蚊蝇的叮咬却始终无法完全忽略。
广梧州的五个县临海,三个县靠近内陆。其中的文成县,是通往内陆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除了海道之外,唯一的一条陆路。
文成县的牛头峰,山势连绵起伏,在野猪滩处,左右山峰形成了一道峡谷,人称野猪谷。
顾名思义,野猪滩经常有野猪出没,不过随着猎人的狩猎,野猪谷车来人往,野猪谷很久未曾出现野猪的踪影。
山谷两边的山峰,从缓和到陡峭,山脚到山腰,灌木丛密布,再朝上,则是参天的大树。
山顶上云雾蒸腾,清澈的流水淙淙,从山顶流出,经过峡谷的沟渠流进广河,最后汇入南海。
太阳不知何时钻入了云层,天色一下暗沉下来,半点却不见凉意,只有更加闷热潮湿,让人心烦意乱。
咕噜噜喝了一气山泉水,将皮囊里余下的水,兜头淋下,再手忙脚乱拍打着长足的蚊虫,许六子忙得不可开交,嘀咕道:“头儿,都过了十一天了,朝廷那边还没消息,也不见援兵。眼见广梧州就要守不住了,要是被那群蛮子骑兵冲了过来,就靠着我们区区五百人,如何能防得住!”
辛寄年吐掉嘴里嚼得寡淡无味的酸草,厉声道:“守不住也得守!”
许六子身为游击将军辛寄年的亲兵,他治兵向来严,顿时不敢再吱声了。
算起来,许六子入伍的时日比辛寄年还要长,他听说过一些传闻,辛寄年出生世家大族,虽然已经没落了,瘦死的驼骆比马大,在上面有人,才从小兵很快升为了游击将军。
辛寄年当年入伍时的情形如何,许六子未曾亲眼见过,后来与他到了同兵营,两人熟悉起来之后,曾打趣问过关于他的传闻。
当时辛寄年没有作答,许六子心想究竟不是光彩之事,如何能拿到明面上来说,便做了罢。
辛寄年却做了回答,只答非所问,许六子只听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不要做废物,废人,不能被他彻底瞧不起!”
许六子再好奇地追问,“他”究竟是谁,辛寄年却没再做声。
辛寄年望了望快要下雨的天,坚定地道:“朝廷会派援兵前来。”
有他在中枢,肯定会有援兵!
雨点如石子,噼里啪啦掉落,打在树叶上砰砰响。
山谷里,马蹄阵阵,传来了地动山摇的震动。
凄厉的哨声穿透树林,传来了前方的消息:“有敌情,是北地的骑兵,是北地的骑兵!”
作者有话说:
第190章 190 一百九十章
◎无◎
骑兵到来, 广梧州已经失守!
辛寄年心沉下去,却顾不得其他,毫不犹豫下令:“迎敌, 死守住野猪谷!”
尖锐的哨声再次在两边的山峦响起, 惊鸟慌张乱扑腾,雨骤风急, 大周兵如同飞鸟一样, 扑在灌木丛边, 借着树木的遮挡,搭弓射击。
因为风雨交加,箭矢失了准头,歪歪倒倒乱飞,不过也有些刺入敌兵的马与身上, 一时间,马嘶人吼。血伴随着雨水,地上汪着的水,浑浊中透着红。
敌兵早就预料到野猪谷有埋伏, 首领乌汗打了无数场仗,率领的部下也身经百战, 短暂的混乱后, 很快就整好兵,下令反攻。
敌兵调转马头,朝着山上冲来, 瞬息间就冲到了大周兵面前, 挥刀砍下。
辛寄年擦拭着望远镜, 举目望去, 谷口的骑兵, 还在源源不断奔来。
许六子紧张地道:“老大,蛮子兵太多,我们只有这么点人手,老大,守......”
辛寄年转身盯着他,厉声道:“必须守住野猪谷,杀一个是一个!”
许六子一阵哆嗦,见辛寄年拿着刀往下走,连忙跟在了身后。
到处是厮杀声,雨太大,血水与泥浆裹在灰扑扑的衣衫上,已经难以分辨究竟是敌兵,还是自己人,只能靠着兵器与体型来区分。
北边部落的兵丁,身形基本比大周兵高壮。他们的刀短且弯,厚重。
大周兵配置了长刀,长刀在近身搏杀时有一定的优势,但两把刀一旦碰撞上,除了刀刃卷口,还有断裂的危险。
靠着熟悉地形,大周兵与敌兵打得难解难分,不过随着敌兵的逐渐增多,大周兵倒下的越来越多。
辛寄年此时忘了雨,忘了生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死守野猪谷。
他一边观察着战况,一边下了死令:“为了我们的亲人同胞,同他们拼了!”
只要往山上退,躲进山林里,天色已晚,又是大雨,敌兵不敢贸然深入,他们就安全了。
可是,一旦后退,敌兵就能冲过野猪谷,直奔大周腹地!
不能退,坚决不能退!
乌汗骑在马上,发现了大周兵的用意,大声下令道:“撤,撤下来!”
大周兵的目的是拦住他们,楚王曾与他说过,一心朝着目标而去,其余皆不要理会。
乌汗当时不明白,楚王笑着跟他解释了一句:“大周的户部尚书程子安,你可曾听过他的事迹?”
程子安的大名,乌汗当然听过,他的部落也私底下与大周商人做过买卖,大周商人对程子安有赞美,也有不满。
赞美的商人称赞其是千年难遇的名臣,他们这些没权没势的商人,多靠他才能放开手脚做买卖。
不满程子安的商人,则是以前的靠山倒了台,他们借不了势,只能冒险与北地部落做买卖,赚些辛苦钱。
楚王道:“程尚书是我很敬佩的对手,也最可怕。你可不要掉以轻心,大周兵虽然弱,但你要谨记着,绝不能与他们纠缠,如程尚书那样,只管朝着目标前进,别的都是些细枝末节,无需在意。”
乌汗观察了一阵,当即立断下了决定撤退。
要是大周兵敢追,没了山林的掩护,在他们的骑兵面前占不了任何的优势,可以很快将他们悉数绞杀。
要是他们继续躲避,如楚王所言那般,属于无需在意的细枝末节,只管朝着下一个城池而去就是。
大周富裕,乌汗兴奋得直舔牙,仿佛看到了珠宝堆积在了眼前,数不清的美人儿哭啼啼求饶。
大周兵奋不顾身冲下山,与后退的敌兵厮杀在了一起。
排兵布阵在此刻管不了任何的用,惟有以性命,拖住敌兵前进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