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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弦(79)

“则潋!”

一声大吼,几个长老赶来此地,冲在最前面的正是岩赫。他赤红着双目,看着不省人事的江则潋和傅承钰,道:“怎么会这样!”

他今日迫不得已被其他人拽出了他深居的菩提山,一起在琅琊峰议事,结果议到晚上就突然被一个方寸大乱的仙人冲进了门,报告了一切。

他曾经最宠爱的弟子,如今气息全无地躺在他的面前。

阮真嚎啕大哭,膝行而前拽着岩赫的衣服道:“长老,你一定要救救师父和师兄啊!”她入宗后江则潋曾带她拜访过岩赫长老,她认得他的。

她哭得声嘶力竭,哭到最后都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是当她稍稍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亮,她坐在琅琊峰的石阶上,在云姿的怀里抽抽噎噎。

“师姐,他们会不会死?”

她哑着嗓子问,却发现云姿正怔怔地看着天边一抹橙红的朝霞,一颗巨大的泪珠从眼中滚落,滴在衣襟上。

“不会的,不会死的。”她呓语般地说道。

*

“阮真。”

极轻极轻的一声,轻得让阮真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她扭头,看见了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傅承钰。

她先是一僵,随即狂喜,起身扑到他床前,抓着他的手问:“师兄,你醒了?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药仙进来!”

“等等。”傅承钰闭了闭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又睁开眼睛,声音嘶哑,“水。”

阮真赶紧捧起床头一杯温水递到他嘴边,傅承钰稍稍侧身,断断续续喝完了一杯水。

“我在哪里?”他躺了回去,喘了口气问道。

“你在琅琊峰的紫微馆。你就在这儿好好休养。我去叫外面的药仙进来。我知道你喜静,反正药仙妙手回春,你也无大碍了,我就央求长老们让药仙在外面待命,自己在这儿陪着你。”

“先不用了。我感觉还好。”傅承钰拉开自己的袖管,看见已经结痂的伤口。

阮真在床边絮絮叨叨:“你还想喝水吗?说了这么多话累不累?”

傅承钰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问她:“师父呢?”

阮真一愣,开始给他倒水:“师父呀,师父在外边呢,你不用担心,她就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要不再喝点水吧,药仙说你要多休息,不要想太多,喏,喝完这杯你就再睡一觉吧。”

傅承钰垂眼看着她递过来的杯子。青釉的杯身,捏着它的手在微微颤抖。

傅承钰说:“扶我起来。”

阮真说:“你要多休息。”

傅承钰就自己撑着床挪了起来。阮真急得把杯子放到一边去扶他,生怕他现在虚弱又伤着哪儿。

“师父去了哪儿。”

“我……也不知道啊。师父她急着去办事,否则也不会不等你醒来的。师兄,你得好好休息,不然师父……她回来的时候看见你伤还没好,会生气的。”

“朱颜呢?”

“什么朱颜?”阮真一愣,“朱颜不是早就被你们灭了吗?”

“我又看见朱颜了,当时师父也在场,她没有告诉长老么?”

阮真呆了呆:“啊,啊,我,我不清楚啊,他们内部的消息,我没有资格知道的。”

“阮真!”傅承钰一把抓住她的手,气势汹汹地道,“师父她到底怎么了?”说得太快,他撑着床咳起嗽来。

阮真去给他拍背顺气:“你不要激动,师父她什……”

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音,也不给他拍背了。

傅承钰抬起头,就看见阮真别过脸,一只手捂着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心瞬间沉入谷底。

他几乎是怒吼着喊道:“师父她怎么了!”

阮真被他强迫着直视他,泪水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却抿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外面的药仙听见动静推门进来,就看见傅承钰坐在床上,一脸震怒地扳着阮真的肩膀,而阮真拼命摇着头,泪水无声无息无休无止地流。

他们立刻上前拉开两人,阮真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跑了好远还听见屋里的叫喊:“你们告诉我,十六司主怎么了!”

阮真一口气跑到远远的地方,抹着眼泪找了棵树靠着。她吸了吸鼻子,定了定神,才发觉自己跑到了人烟最多的琅琊峰主殿旁。

路过的弟子很多,却很自觉地避开了她,但还是边走边回头看她。

阮真讨厌这种同情、怜悯的眼神。

动静闹得太大,玄汜宗差点和焱巽门翻脸,现在没人不晓得这件事情了。

“她真的蛮可怜的,傅承钰到现在也没醒,十六司主又生死未卜,啧……”

“你小声点儿,她一贯敏感的,不要被听见了。”

“在焱巽门那里搞出的事情,焱巽门总得给个交代吧?”

“什么交代啊,他们自身都难保,我听说盟会取消就是焱巽门被堕仙入侵了呢!”

“啊?难道是堕仙下的手?”

“谁知道呢……”

“滚滚滚!你们都给我滚!”阮真一声怒斥,惊得周围鸟雀纷纷飞起,“再被我听见一句闲言碎语,我就割了你们舌头!”

“啊呀这阮真凶起来可厉害着呢,不要惹她了快走快走。”

“修为不怎么样,气性倒是和十六司主一样大!”

阮真抱膝蹲下。

云姿站在紫微馆门口,这里远离人烟,十分幽静。她眼睛还有些红,对门口的药仙说:“我听说他醒了,能去看看吗?”

“唉,醒是醒了,就是脾气不太好,影响休养啊。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强制他重新睡下去,云姑娘就不要再进去了吧。”

“他师妹还在里面照顾他么?”

药仙摇了摇头:“那姑娘被吓跑了。他一醒来就拽着人家问十六司主的下落,阮姑娘说不出口就跑了。”

“我知道了,谢谢。”

云姿转身离开,揉了揉鼻子。

她往玄晶阁走去。

雪越坐在阁前的台阶上,双目放空。

云姿在她身边坐下,低声说:“他们说傅师兄方才醒了一次,想知道十六司主的下落,现在又睡了。”

“醒了一个也好。”雪越叹了口气,“能瞒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倘若知道……”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几名药仙愁云惨淡地出来,对着门口守着的一众长老司主摇了摇头。

雪越晃了晃身子,被云姿扶住。

岩赫一个箭步冲上去推开药仙:“废物!”然后就奔进了内室。

“师父!”雪越见状也要站起来,结果腿脚一软差点摔跤,被云姿半搀着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江则潋原本那一身血污的红衣已经被仙娥换成了白色的单衣,但看着更显得她的脸异常苍白。

没有气息,没有脉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像是死了一样。

可是仙人的死,便是陨灭,肉身很快便会化作做轻烟消散,可她在这儿三天了,身体还是好好的,连伤口都会莫名其妙地结痂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