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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弦(82)

江则潋看了傅承钰一眼,接过帕子按在嘴上,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她指了指水杯,傅承钰便立刻倒了一杯水给她,江则潋漱了漱口,将混着血的水尽数吐在傅承钰递来的痰盂里。

傅承钰怔怔地看着她,眼睛眨也不敢眨。

江则潋放下杯子,讲帕子丢到一边,扑进了傅承钰的怀里。

“我还活着啊,承钰。”

傅承钰死死地抱着她,生怕一松手她就又会变得毫无生气。

“师父,师父,师父……”他连声唤她,语气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小心与珍重。

“这是哪里?”

“琅琊峰,紫微馆。”

江则潋蓦地抬头:“你的伤,你的伤——”

“我没事,师父,我没事了。”傅承钰捧着她的脸,抹去她眼角泪珠,道,“可是那天发生了什么,师父,你……”

江则潋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你了,承钰。”说罢,她就勾过他的头,吻住他的双唇。

他的唇冰凉,带着淡淡的药味。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的了,只恨自己临死前才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原来她根本少不了他,她在那里自作孽矫情,不过是仗着他的喜欢,笃定他不会离开罢了。可真到了临别一刻,她才知道自己也根本不愿意离开他。

傅承钰很快回吻过来。

他的舌尖描摹过她动人的唇线,轻吻着她的唇珠,然后叩开她的齿关,纠缠于她的馥郁。

江则潋脸颊绯红,心跳如鼓。

这是她不曾有过的体会。钟离冶待她虽好,可她始终不敢过于放肆,顶多就是偷偷亲一下他的侧脸罢了,而他却从未回应过。

让她敢这般放肆的,只有傅承钰一人。

一个生涩而深情的吻,让两人在分开后都有片刻的无言。

傅承钰抱着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说:“你说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我说错了。人总是要死过一次才会明白的。”江则潋轻声道,“嘘,不要问我,我们回白璧峰好不好,谁也不要来打扰。我会慢慢告诉你一切。”

“好。”

他说着要扶她起来。

江则潋笑道:“我走不动,累呢。”

傅承钰找了外衫给她披上,低声道:“外面有人。”

“你怕了么?”她凑近他的耳朵,“一辈子瞒着么?”

一辈子。这个词,听上去真美好。

“没有。”

她张开双臂:“你不是没事了么,抱我回家吧。”

她从来没朝他撒过娇。傅承钰把被子掀开,给她穿好鞋子,然后将她打横抱起:“好,我们回家。”

江则潋搂着傅承钰的脖子,撇过头笑了,眼里却是泪光闪动。

琉鸢又发疯了。自从把江则潋和傅承钰背回来后,它就一直处于悲痛欲绝状态,不吃不喝地熬着。其他人怕它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把人养伤的屋子撞烂,便又找人把它看管了起来。

结果一直安静的它现在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始暴走了。

先是撞开两个守着的仙人,东倒西歪跑出去几步,又赶紧回头扒拉着吃掉被自己冷落在一边的药草食物,边嚼边振翅欲飞。

两个仙人立刻捆住它。

琉鸢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唳,挣脱绳索,冲出樊笼。

它一路狂飞,终于赶到琅琊峰落地,翅膀大力拍动掀起的灰尘惹得周遭弟子纷纷惊呼。

另一边的弟子也在惊呼。

不过不是为了琉鸢。

傅承钰自从抱着江则潋踹开屋门之后,就一直接受着这种目光的洗礼。

一出门,就见雪越呆在原地,云姿呆在原地,药仙们也呆在原地。

傅承钰步伐沉稳地走着,周身散发出一种旁人勿近的气场。

江则潋则对呆滞的众人报以温柔的微笑。

雪越和云姿终于反应过来,追上去要喊,却见江则潋眯了眼睛,对着她们把手指竖到唇中央,她的长发从傅承钰臂弯中垂下,随着她的摇头而晃动。

雪越和云姿下意识地闭嘴,整个人还处于懵着的状态,愣愣地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看着傅承钰一路走到宽阔广场上去。

众弟子傻在那里:“……”

傅承钰醒啦?对对对,听说了。

十六司主醒啦?哦现在知道了。

……不对啊这个造型是怎么回事?!

琉鸢“嗷”地一声冲了过去。

傅承钰微微一愣,随即抱着江则潋坐上了它的背:“回白璧峰。”

琉鸢立即掉头飞走。

琅琊峰上沉寂了好久,才突然炸开了锅。

*

“你的意思是说,则潋是为了吸灵才去的焱巽门那里?”岩赫惊愕道。

钟离冶说:“我并不肯定。毕竟空微心法虽走的是吸灵的路,但她有没有克制住我就不知道了。”

岩赫捂住额头。

钟离冶刚刚说的一番话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坦言自己关注过江则潋,对她新收的一个徒弟十分感兴趣,曾悄悄破开她在白璧峰设的结界,去探一探那小弟子的虚实,而探到的结果令他十分高兴——此先按下不表。后来为了那个小弟子,他又暗中观察过江则潋多次,发觉她的路数有些不对劲,表现出来的迹象像是他曾从古籍上读到的空微心法,而空微心法正是糅合了妖魔修炼之道的修仙路法,后来因为怕被人看出端倪而被禁,也不知是怎么被江则潋得到的。

他说因缘巧合之下入了江则潋的梦,诈她说不要练空微心法,结果她的反应恰恰证实了她的确在修习空微心法。

江则潋想干的事情,他无力阻止,只能反复劝谏,可是她不听。

再者她也没有什么异常之举,他只好暂时将此事置之一边。

谁料会出这样的事。

岩赫焦躁地转来转去,说:“那就算如此,也该是更加强大才对,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呢?我去探她的修为,根本就是修为尽散啊!”

阮真咬住了手指。

钟离冶说:“傅承钰呢?”

阮真抢白:“他醒过一次,不过后来又睡下了。”

“去找他。只有他可能知道发生了何事,我才知道能不能救江则潋。”

“钟离冶,我还没有问你,傅承钰为何会引得你关注?”岩赫叫住他。

钟离冶听罢,慢慢地笑了:“因为我跟他是一样的人。或者说,我们分享了同一个魂魄,只是我的多些,他的少些罢了。”

岩赫想起他在莽荒的绝对地位,想起别人恭恭敬敬称他的“上神”,脸色顿时变了。

“你是……”

“元锡。”钟离冶轻描淡写地说,“上神元锡殉世,魂魄割裂之后,神界就此陨灭。结果两部分魂魄徘徊人间多年,先后有了我,有了傅承钰。可笑的是,我们一个入了焱巽门,一个入了玄汜宗。”

岩赫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道:“傅承钰初入宗时,则潋带着他来找过我,我当时探过他的根骨,就觉得他……难怪,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