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宁王也曾听说过,问:“是太子带那姓薛的进府,羡容郡主闯东宫那次?”
“正是。”陈跃文道:“在那之后,太子暂时放弃核查薛柯身份,却一直没将怀疑放下,只是还未有后招,就惨死于东郊。外面一直猜测此次行刺事件是宁王所策划,可小人却觉得以宁王的智谋,不至于让自己陷入如此危难中,此事定是薛柯所策划,甚至是……王家。”
宁王内心一惊,他这猜测,竟与自己之前的怀疑对上了,那回鹘女,不就是送去了王家吗?难道她反水了?
对,王家,回鹘女人,羡容郡主,薛柯,秦阙……这样所有都对上了,王家与秦阙联盟了,他们要扶秦阙上位!
这时一旁幕僚道:“王爷即刻进宫,将此事禀明皇上!”
宁王转头问陈跃文:“你有几分把握?有何真凭实据?”
陈跃文说道:“小人没有确切证据,当时薛柯的身份未经查实太子就遇刺,但小人暗中调查过薛柯,他身旁有个小厮,看着就是武功高手,且行事举动并不像个小厮,经常独自消失,小人觉得他并非普通小厮,而是薛柯身边的亲信。”
宁王想了想:“那就派人,将那小厮抓过来,审一审,也就一清二楚了。”
……
入夜,梁武进入书房,和秦阙道:“殿下,收到消息了,一切顺利。”
秦阙看向他:“那这两日你准备好。”
梁武应声:“属下时刻准备着,绝不辱使命!”
两日后,梁武驾车送“薛柯”至京兆府,随后独自离开,却在一条小巷内被埋伏着的六名高手围攻。寡不敌众之下,他被暗器打伤,随后遭俘。
与此同时,被扣留在宁王府的陈跃文听见外面传来叫卖声:“绿豆凉水,卖绿豆凉水——”
陈跃文顿时一振。
还未至盛夏,今日也不热,外面竟卖起了绿豆凉水,这属实异常。
而绿豆凉水是他盛夏最爱喝的东西,从小到大都是,这也便是他母亲最常煮的东西,母亲的绿豆凉水煮得绵软甘甜,与外面都不同,他一口就能尝出来。
于是他立刻让守候着自己的护卫去买碗绿豆凉水来。
他被扣留,却并非囚犯,护卫便拿着空碗去了,给他端来一碗绿豆凉水。
陈跃文急忙喝一口,正是母亲煮的绿豆凉水的味道。
绿豆水放过夜后味道就截然不同,所以这绿豆凉水一定是新煮的,这证明他们守了诺言,没有杀他家人。
陈跃文叹了口气,但愿最终自己与家人都能平安无事。早知道,他好好做他的教书先生,不来求什么荣华富贵,最终却进了这夺嫡的漩涡。
梁武被抓进了宁王府的地下监牢,等待他的是严刑侍候。
他扛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天明时吐露,薛柯就是秦阙,已与王家联盟,预备在五月二十八这一日夺下丹阳门,起事逼宫。
五月二十八正是王焕成婚、王家大办喜事的日子,这一日王家会将大量盔甲武器混入嫁奩箱子中运进府,也会将部分自己人扮成宾客留在府中,至三更时分,一切准备就绪,便会攻入丹阳门。
得到这消息,有幕僚立刻建议宁王进宫禀明皇上,宁王却否决,缓缓道:“禀明父皇,父皇捉拿了秦阙与王家,我立了功,然后呢?”
他冷哼一声:“父皇还没死呢,他仍然不喜欢我,仍然喜欢他的小儿子,仍然会想着立我那八岁的五弟为储君,我又能得到什么?”
幕僚从他眼中看见振奋且疯狂的光芒。
“如此大好时机,岂非天助我也?我等这一日,已经等了这么多年!”
会结识回鹘商人,是为了从回鹘偷运武器;会有意结交北衙中下层禁军头领,是为了拥有自己的兵权,筹谋多时,他已有一支可观的队伍。
虽然起事是不够,但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待秦阙那边与皇宫侍卫杀得两败俱伤时,他再来“救驾”,岂不是手到擒来?
五月二十八,不成功,便成仁。
第45章
王焕的婚期照旧,王家半个月以来都是忙忙碌碌。
大婚前一日,一早开始下雨,下了整整一日,直到傍晚雨才小下来,阵阵凉风带着水雾吹得竹林沙沙作响,凌风院的屋檐淌下的水点点打在下面芭蕉上,一滴一滴,带着几丝说不清的凄凉。
羡容从王焕那边过来,今日女方过来安床,将雕花的架子床、紫竹屏风、红木书案等等往这边般,从下午开始就是欢声笑语,热热闹闹,陡然见到这边,只觉得冷清。特别是她在庭院中,隔着一扇窗,见秦阙坐在里面,什么也没做,只是静坐着,一动不动看着朝南的窗外。
这几日,王家所有人都沉浸在要办喜事的欢乐中,但秦阙却不,置身事外,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无关她能理解,但她很奇怪怎么会有一个人这么孤僻,对热闹不感兴趣,对好吃的不感兴趣,对一切新奇的不感兴趣,今日家里请了玩杂耍的过来,连大伯都去看了两眼,他却没去。
她推门进去,见他坐的窗边已都被雨水打湿,阵阵夹着雨雾的风往里面灌,在这傍晚时分还真有些冷。
羡容看向他问:“你怎么了?”
说着过去将他面前窗户关上了,“你不冷吗?”
秦阙没回声,只是缓缓转过头来。
少女的容颜,哪怕在昏暗的雨后傍晚都能看出明媚灿烂来,成为这清冷房中唯一的亮色。
这个落雨的晚上,他只是有些恍惚,还有些怅然。
最后的时刻了,竟也忍不住想,如果死了,会留下什么,又会留念什么。
什么也不会留下,也仿佛没什么好留念的,连遗憾也没有,因为他对权利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向往,他只是觉得需要回来,需要做点什么,才谋划这么多年,才回来。
而此时看见她,他才意识到,其实也有留念的,比如他这位妻子,如果他不在了,她还会嫁人吗?嫁给谁,那个人会做她真正的丈夫,陪她余下的人生吗?
他伸出手来,将她手牵住。
她的手小巧,很软,也很暖。
羡容觉得他今晚怪怪的,以至于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疑心他是不是发烧。
不只没发烧,还很冰。
“阿六呢,还没回来吗?”她问。
秦阙点点头。
羡容嘀咕道:“探病怎么探这么久,这是什么叔叔病了,没听说他还有个叔叔啊。”
秦阙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她又问:“你不喜欢热闹吗?都没见你去看杂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