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唯正在穿鞋子,闻言抬头:“你要去自由港?”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去那干嘛?”
“快过年了,林家每年都会派人送年礼去北域——别这么看我,不是我送,我只是去确认今年准备的年礼有没有出差错而已。”说到这里,林安儿嗤笑了一声,“除非林家准备和顾家撕破脸,否则怎么可能派我去给淙夫人的母家送年礼?”
方以唯点点头:顾欣淙不在意这个私生子,顾鸿博大概也不在意,但是这不代表顾家在大局面上会不在意。
只不过……
“真奇怪,”方以唯坐在塌边,晃着小腿,“你在林家称呼她为母亲,私底下却称呼淙夫人,而且,我感觉你很尊敬她……”
不知道是不是受林梓寒的天赋影响,方以唯最近发现自己变得很敏锐,在没有刻意隐藏起来的前提下,体会到他人情感变成了一件很容易的事。
比如从之前和林安儿单独相处到现在,她就清楚地感觉到,林安儿非常尊重顾欣淙。
反而对林杉宸,态度很无所谓。
真奇怪……
游戏里关于林家内部家庭关系的资料不多,她仅有的知道的那些还都是无名幽灵偶尔提及的,不过她在湖心小筑住了三天,对林家目前这一代主枝的了解清楚了许多。
顾欣淙是没有怎么提及,但那的仆从可没有这样闭口不言的习惯……
林安儿闻言,身形微微一顿,旋即恢复正常:“淙夫人是个很好的人,即使我作为林杉宸的私生子,被强行记在她名下,她对我的态度,也挑不出错来,甚至要比绝大多数母亲做得还要好。我很尊敬她,或者可以说是憧憬着这样的她,甚至偶尔还会想她若是我的母亲就好了,哪怕仅仅只是挂名……这也很正常吧?”
北域第一美人当年追求者无数,自傲如夜枭公爵都甘拜石榴裙下,数十年依然念念不忘,依靠的不仅仅只是显赫的家世和绝世的容颜。
“确实很正常,”方以唯点点头,“那么,你在准备杀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若是淙夫人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呢?”
——她可没忘记当初在迟雁行区,在丛林里见到林安儿时,就是对方想要刺杀她。
不知道为什么,这明明是一个会让他心情骤然紧张起来的话题,但林安儿此时却感觉很放松,就像是在聊天气一样普通:“那时候我可不知道淙夫人这么在意你,毕竟我平日里从未听她提起过自己的儿女,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对淙夫人而言,还是外人,所以不会在我面前流露对儿女的思念吧?”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至于现在,如果淙夫人知道了我对你下手的事,我大概活不了多久了。”
那位深爱着自己的女儿的母亲,绝不会放过对她女儿下手的人。
方以唯的视线落在林安儿的脸上:“你看起来……似乎对和淙夫人为敌这件事,并不觉得难过?”她试探着问。
“我们的立场本就是对立的,有什么可难过的?”林安儿反问道。
的确,私生子和当家主母之间,无论怎么掩饰,两者的地位和立场,确实不可能统一,尤其是在主母本身有属于自己的亲生儿女的前提下……但是,方以唯直觉林安儿说的“对立”,并不是这种狭隘的对立。
应该是更加广泛的……
难道说,林安儿,恨林家?
并不是不可能……
她慢慢垂下了眼帘。
这个世界的剧情,和游戏里有很大差别。
至少她不觉得现在的林安儿会像无名幽灵口中的林安儿那样,为了给灵祭争取时间而付出生命。
……是因为,她的缘故吗?
在湖心小筑的三天里,她知道了很多事,包括林家前不久发生的内乱,死去的梓茹梓茵姐妹,还有至今还被束缚在祠堂里磕头、身体都已经磨烂了一半却依然在秘术下“活着”的林杉荣。
还有,“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方以唯直到如今才知道当初在附一刺杀她的幕后真凶是谁。
人生,真是不可思议。
明明一起长大的时候关系好如亲姐妹,甚至是能够在生死面前试图保护的对象,但换了个生长方式,就变成了想要置于死地的人……
不过,也正是如此,方以唯才能清晰地感受到,如今站在这里的,是名为“方以唯”的人,而不是游戏里那位被太阳王评价为“最适合成为祭司、无喜无悲没有属于自己的情绪”的末代灵祭,林梓寒。
没有去碰林安儿带回来的饭菜,方以唯姿态随意地靠在小榻边,翡翠般的光芒在她周身半米范围内绽放——翡翠梦境。
但不同于以往一下子将周围完全笼罩于其内的领域,此时的翡翠梦境只包裹了她周身的范围。
方以唯闭上了眼睛,仔细感知翡翠梦境中的种种变化。
三小时一晃而过,等列车停稳,避让开林家人的耳目,她下了车,很快消失在人流之中。
包厢内,林安儿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一样,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
他的记忆里,还有着这三小时里发生的一切,唯有在此之前发生的那段对话,莫名显得模糊,而他回忆时,不止为何,也没有察觉到当时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轻轻巧巧地就放了过去。
走在默西德的街上,方以唯朝合拢的双手呵了呵气。
呼出的气息在离开身体之后就化作了白雾,可见这地方的气温低到了什么地步。
默西德地处罗迪尼亚古大陆的北方,在位于东南方的清波府林家和博特伦双尚还在秋天里时,这里已经早早地迎来了冬季的降温。
方以唯此时穿着的也不再是离开林家时单薄的秋裳,而是淙夫人给她准备的冬装:白底红纹带着毛绒绒镶边的复古风厚实长裙,裙摆长到小腿,单扣从腰部一路上延至脖颈,一圈白色绒毛镶嵌在衣领上,美观的同时具备极好的保暖效果,切实阻止了寒风钻入领子和脖颈间的空隙。腿上是深色的玫瑰纹打底裤,脚上是同样带绒毛球的长靴,身后还有半长披风,走在默西德的街上也不觉得冷。
不过,她不觉得冷,不意味谁都不冷。
“冷吗?”方以唯问,“要不要到口袋里来?”
盘旋在发上的双头蛇翡翠簪晃了晃。
很快,方以唯感觉自己被束起的头发松开了,冰冷的小蛇钻进了披风里,一路往下最后钻进了裙装上的口袋里,因为内里温暖的环境而露出感觉到舒适的平稳波动来——就算是魂宠,属于冷血动物的天性依然让双头蛇在这样的气温下有冬眠的冲动。
方以唯把手伸进口袋里,双头蛇试探着触碰了一下她的手指,确定自己身上的凉意不会让她感觉到不适,这才将身体绕上了她的手。
这反应让方以唯轻笑了一声:“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伴生魂宠和魂师之间远超他人的默契下,她轻易地明白了魂力波动变化下属于双头蛇的情绪: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