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一副泫然欲泣模样的女人，顿觉啼笑皆非：他和亚伦说什么了吗？
为什么反倒是她先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叶清阳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亚伦微变的脸色。
当他听到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时，已经来不及了——他曾经那么熟悉的轮椅声。
“那我呢？你还想见我吗？”不紧不慢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让金发少年刹那间空白了表情。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声音的主人，就在他身后十米外的地方。
他想回头，却不敢回头，甚至于在头脑分清楚内心真正的情绪之前，他已经下意识地想要逃跑了。
逃到哪里去都行，只要不在这里就可以了！
只要……只要不在他面前就可以了。
呼应着他翻滚的念头，空间开始出现细微的扭曲。
这是空间移动的预兆。
常年驻守深渊，没有人比叶正则更熟悉这个预兆：“你今天要出了这个厅堂，就别想再认我这个爹了。”
那正在扭曲的空间像是受到了什么干扰一样，倏然溃散了波动。
叶正则慢慢地摇着轮椅，特殊的木轮压过地面的声音清晰得就像是在耳边响起，让叶清阳无端地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命运之轮的话，那……
就该是这样的声音吧？
不可抗拒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驶来。
轮椅声在他身边停下，一只手按在他的手肘上，半强迫式地让他转过身来——那只手的力气不大，如果他想反抗的话，很容易，毕竟再怎么样，那也只是一个没有丝毫魂师体质的普通人而已。
但在那只手按上来的时候，全身的力气都泄空了，叶清阳起不了一丝一毫的反抗心思。
就如幼年时那般。
“既然没走，那是不是说，”转过身的时候，那个人的模样印入了眼中，和记忆中没有丝毫差别的模样，连那被他折腾得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态都是一派温和的从容，“你还是愿意叫我一声父亲的？”
金发的少年在那个瞬间崩溃了心中筑起的堤坝。
“……爹。”
那个他在这三年多时光里于梦中呼唤无数次，却一次都不敢在清醒时说出口的称呼，就那么轻飘飘地，从他的舌尖跳了出来。
第627章
冬天的太阳要比其他季节里温柔些，乃至于晒在人身上就会让人昏昏欲睡。
方以唯抬手挡在眼前，微微眯起了眼睛。
“小唯？”
她一愣，转过身去：“尤里爷爷？”
与亚伦如出一辙的红发老人正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她：“小唯这几天玩得高兴不？”
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这几天玩得特别高兴以至于已经完全崩了自己原有形象的方以唯：“……”
咳咳，虽然在诸多联盟民众眼里，弥赛亚这名字已经成为了嚣张跋扈傲气十足的年轻高手形象，但在看着她长大的一众中央区亲友（如辛先生夫妻等人）眼里，方以唯小朋友一向都是个弱小、可怜、但是努力的形象。
——季北辰除外。
“……很高兴！”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努力卖萌好挽救回自己的形象，“玩得特别高兴！”
亚伦的爷爷，尤里乌斯·瑞德拉贡心下好笑。
这样活泼的小丫头……嗯，不能说“很久不见”了，因为她就算之前身体不好无法自如活动的时候，也不能阻止她有一颗浪上天的心……
身体再怎么糟糕，性子依然活泼得像是随时能跳起来high的小丫头，乐观，积极，似乎什么糟糕的事都无法阻拦她拥有快乐。
尤里乌斯活了几十年了，方以唯这孩子依然是他见过的那么多孩子里，最特殊的一个。
如果不是因为两三年前的那场意外，恐怕她早就带着亚伦玩疯了……
想到两三年前的事，紧接着联想到了自己为何到了这里，尤里乌斯脸上已经浮起的笑容滞了滞。
“尤里爷爷？”方以唯疑惑地看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而敛去了笑意的老人。
尤里乌斯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小姑娘顺滑的发顶：“陪我走一会吧。”
看出他有心事的方以唯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她当做什么都没注意到，笑道，“尤里爷爷，我们去那边吧，这里的中庭花园真好看呢！”
绿眼睛的小姑娘指的是和厅堂截然相反的方向，尤里乌斯本来会到这里来，就是接到了消息，那里的厅堂才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但现在……
红发老人颔首道：“好。”
瑞德拉贡聘请了专业的建筑师和园林师，针对每一个建筑的不同风格设计了不同的园林，一整座建筑群，合计十六个中庭花园，明明种植的景观植物相差不大，但真正看到时就会发现，每一个中庭花园都各有风采，截然不同。
只是再好的风景，对于怀有心事的人来说，都难以印入眼中。
尤里乌斯看着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孩子，和半年多前见到她时比起来，如今这孩子身体显然康健了不少，苍白的皮肤虽然依旧白皙，却比以前多了些健康的红润，原本被病情压抑折损的美貌正如欲放的花苞一般，缓缓透出那一丝倾城的气息来。
如果没有三年前的那一次意外的话，这朵花苞应该更早地绽放了才对……
尤里乌斯忍不住想。
陪着亚伦的爷爷走了一会，方以唯正看着两株雪心兰思考哪一株更有可能出现魂灵的问题时，忽然听到身边亚伦爷爷的声音：“小唯后悔过吗？”
“嗯？”方以唯把视线从雪心兰上移开，茫然地看向尤里乌斯，“后悔什么？”
尤里乌斯闭了闭眼：“如果你当初知道那一碟芳蜜酥上被下了咒引，你还会去碰它吗？”
你后不后悔当年……代替亚伦承受【木神的诅咒】？
“当然不！”方以唯回答得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犹疑，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她当然不会后悔——她本来就是知道后果，才去碰它的。
不后悔啊……尤里乌斯忍不住摸了摸那孩子的发顶，被太阳晒得微暖的发丝顺滑，从他的掌心里划过，他笑了起来：“不会后悔……真好啊……”
“尤里爷爷？”
“我却一直都在后悔。”尤里乌斯放开了手，望着面前的花园，“后悔曾经……”他想起刚才得到的消息，现在那个厅堂里是怎样的氛围？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里的局面，至少有一半是他造成的。
“小唯知道，当年用【木神的诅咒】想杀了亚伦的人，是谁吗？”
“谁？”方以唯下意识问。
这倒真不知道。
游戏里对于谁用【木神的诅咒】暗杀瑞德拉贡继承人这事语焉不详，只提过一两句是“对瑞德拉贡有深仇大恨的人”，而三年前，方以唯中了诅咒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濒死状态，险险清醒的时候全用来把她哥扯回来让他不要打击报复瑞德拉贡了，等她从中恢复过来时，暗杀事件早就尘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