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被占用身份的香织,我垂眸攥紧手指。
五条悟终于接受了我的提议。
“的确,趁任务假死脱身会是个好办法。路费我也可以给你。不过离开后,你准备怎么找到甚尔呢?”
池袋的家被大火烧毁,失去了定居的理由,他和粟楠会的契约也化为乌有。
作为诅咒师杀手,甚尔四处流浪,行踪诡谲不定,只有心情好了才会主动联系中介在黑市街上几单,所以五条悟也不能知道他的行踪。
他警惕性很高,本来就有定期更换号码的习惯,六年来私人号码可能早就变了数次。
唯一不变的只有我的号码——
我写下一串数字,将它递给五条悟。
“你可以拿到这个号码的信息卡,然后把它给我么?”
这是私奔后甚尔给我准备的手机号,其中只有他一个联系人。
在他因外出工作,当夜无法回来的时候,他都会用手机,或者最近的电话亭和我通话。
叮叮咚咚。
电话铃声在静谧的深夜响起,然后电波会载着小狗的声音回到我的身边。
现在在哪里?
白天做了什么,还有多久能结束任务。
附近村子有什么特产可以带回家里。
……
他说他想我了,他会马上回来见我。
我们说好了,他会一直陪着我。如果他还记得那个约定,电话便会在深夜响起。
……
六年前的号码找起来有些难度,我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
五条悟外出任务的时候我便在学校,勤勤恳恳锻炼体术,提升在未来任务里的存活可能。
不到一周,风尘仆仆归来的五条悟笑着拍上我的肩膀。
“好久不见学妹,吃点心么?”
“安啦!这次是普通的草莓牛奶糖。”
说罢,少年将一枚硬糖塞进我的掌心,朝我俏皮地眨了眨蔚蓝色的眼眸——这是我和他之前约定好的信号。
“谢谢。”
收拢手指,手心内除了圆形糖球,还有一枚四方形卡片硌住皮肤。
心不在焉地听完剩下的课程,等到夜深人静,我迫不及待地拆开糖纸,将它塞进五条悟送给我的手机中。
当电话卡不在手机时,运营商会将一到两天内的信息保存在服务器上,等到信号重新连接,再转发给手机。
但、会有人六年如一日给妻子打电话么?
哪怕她无法出声道出爱意,只能用一小段琴声作为回应。哪怕她因为得不到母亲原谅,丢下丈夫和孩子,陷入永远的沉默?
……会有人么?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看着手机按钮重新亮起,开机动画散去后,系统通知逐渐于屏幕浮现。
叮叮咚咚。
通知栏上信封图案不断跳跃,提醒信一条语音留言已经送达。
它来自今日凌晨。
“是我。”
在熟悉的声音响起的那刻,我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我在埼玉县新买的房子里……”
他已经快三十岁了,声音比之前更低沉一些,但语气却依旧平静如故,让我想起十几岁刚刚和他相识的时候。
“最近,新罗那家伙提醒我,惠已经六岁了,之前我需要发泄情绪,惠他还小,带在身边给口饭就能养活。现在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作为父亲,我要考虑重新开始,为惠的未来做打算,让他交点同龄的朋友,学会融入社会什么的念叨了好大一通……”
“但我不知道怎么重新开始。我被烦的要命,只是先按照他的建议,随便指了个安稳的地方就搬了过来。是逃债的抵给别人的房子,家具都是现成的,也不需要我特别布置。”
他不喜欢和人纠缠,他懒得规划未来,他一个人总是得过且过,随意地捡起需要的东西,漫无目的地前行。
谈及自己时永远漠不关心,冷淡地好像在复述无关人士的故事,唯独提到“琦玉”时,甚尔发出一声自嘲的低笑:
“为什么是这个地方,为什么是琦玉?那小子踩着凳子要去够柜顶人偶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
“原来你之前提过,等到孩子满月就带他去有马早希的娘家休养一段时间。说什么琦玉温泉很多,还盛产雏人形,你要买一柜子收藏起来和孩子一起玩。”
……
他说:“……我想你了。”
电话挂断之前,那声告别如此之轻,仿佛两人仍停留在静谧的月夜。
我还枕在他的手臂上,安静地望着他,得知他带回了我想要的礼物,便高兴地用手指抚摸他的下巴与嘴唇。
然后他垂首将吻落在我的脸侧。
作者有话说:
是纯爱故事!
你们要相信我!!
第八十一章
◎再见、再见◎
我也很想他。
想要见他, 想要立刻回到他的身边。
可惜这次留言,甚尔使用了公共电话亭的号码,没法立刻将心意告诉他。
而插卡后运营商仅转发了最近一条留言, 内容实在有限。
我只能寄希望于下一次留言——只要甚尔用手机留言,就能立刻给他回电,他看到这个号码绝对会接电话的。
但等待, 又要继续等待么?
如同死前的一夜, 望着转动的时钟发呆, 等待风铃响起,沉寂的电话告知喜讯。
但结局正如方才电话听到的:被留下的男人带着孩子四处流浪,浑浑噩噩过了六年。
我早就受够了这样的等待,好不容易拥有了健康的身体, 所以这次由我推开那扇门。
飞快地擦掉眼角的泪水, 我将手机塞入口袋, 开始清点影子里的东西, 为计划做最后一次准备。
换洗的衣服、现金、备用电池以及一些野外生存用品……工作前, 甚尔总会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仔细清点行装,我在边上多少也学了一些。如今在五条悟的帮助下, 这些东西应有尽有。
狗静静地望着我。
在我嘱咐它“我们要回家了”后, 它将脑袋靠上我的手背, 用力摇了摇尾巴。
……
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等待五条悟之余,我也没有闲着, 当天夜里便披着影子探索高专各处结界,寻找趁手的咒具。
如果死遁失败, 我还能利用咒具制造骚乱逃出去。
回去时除了巡查的教师, 我还在宿舍门口遇见了夜游的直哉。
金发的少年解下了头上的绷带, 穿着一身常服望着我的窗口发呆。他腋下拿着一个白色硬纸信封, 因为隔的距离很远,我只模模糊糊看到机构的图标。
之前新罗的同学,那位医学博士也很喜欢用这种信封装些实验报告。
他想做什么?
我躲在粗壮的树干背后,小心翼翼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发现直哉只是静静呆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
第二天清晨,这位大少爷破天荒主动向我搭话:
“头发的赔礼。”
“比起那种辣到流眼泪的东西,还是这样的更好吧?”
他站在桌子前,将手里的东西向我推了一推。背挺得很直、语气也不太自然,好像在施舍路边流浪的小猫,弯腰靠近又怕它反手弄脏了自己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