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惊阙神色懊悔,低头认错,“月萝,我不该与你耍小心眼,可我实在是怕。假装眼盲那事……”
他认错的神情真诚,眼中忏悔不似作假,首次清楚明白地承认,他的确装瞎骗了江颂月。
“……是我不对,我承认过错,我无法辩解,私下里你要如何怪罪我都可以,我只是不想看见别人利用这事来挑拨你我……”
他说完了,见江颂月盯着他的脸,目光黏在上面一般,久久不动。
“月萝?”闻人惊阙轻声呼唤着,往前半步。
这一动,屋脊上石雕神兽投下的斑驳阴影从脸上移开,让他整张脸暴露在日光下。
江颂月眉头一蹙,往前跨出,按住他的手臂将人往回推。
闻人惊阙不明所以,按她的意思退回到原处后,问:“怎么了?”
江颂月拧眉,看着他脸上斑驳的阴影,眸光倏而跳动,倏而凝成复杂缠绕的线团。
许久,她问:“可记得你我首次见面,我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闻人惊阙微微诧异,紧眉细思后,无奈道:“倘若我说不记得了,月萝可会生气?”
江颂月的目光犹疑地在他脸上多停留了片刻,转过脸,恢复了常态,道:“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我也不记得初见时你穿的什么颜色衣裳。”
“你眼睛的事情我暂时不与你计较,不会受人挑拨生气。行了,与我进去见祖母。”
她往府中踏出一步,再停住,转过身,想问闻人惊阙后肩上的伤好了没有,嘴唇张了张,最终没问出口。
他不让人告诉她,两人也没有彻底和好,干嘛上赶着去关心?
正厅,江老夫人已经听说江颂月把闻人惊阙带回来了,以为两人是和好了,被侍婢扶着,正焦急地等待。
亲眼看见两人一前一后过来,喜得合不上嘴。
宋寡妇对只闻其名的闻人惊阙也很是好奇,请人上座,与江老夫人一人一句询问起来。
对于夜鸦山三当家的事,闻人惊阙不置可否,只是道:“真真假假,圣上自有评判,我说的不作数。”
在不知情人的耳中,这话类似于“清者自清”,可是在江颂月听来,这是一种默认。
简单听了几句,她借口回房更衣,走出正厅,躲在厅外小窗边偷偷往里瞧,恰能看见闻人惊阙的侧脸。
他一袭素雅白衣,腰间别着那支鹰骨笛,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怎么看,都是个一个玉润冰清的无双公子。
江颂月眼中看着闻人惊阙,心里却总不自觉地回想起府门口,他面上被斑驳树影覆盖的情景。
深色的树影,犹若黑红的血水,凌乱地覆在他脸上,让江颂月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京郊那个深秋的夜晚,和哒哒的马蹄声。
她恍惚了好一阵子,忽然间一切都想明白了。
闻人惊阙与她相识,在她到云州之前。
她十二岁之前,唯一与生人打交道的经历,便是深夜迷失,撞见夜鸦山匪那回。
……所以,那个给她救命药,自称是恶鬼的人,是少年时的闻人惊阙?
自那时他就与夜鸦山扯上了关系,才会有后来混入贼寇中、欺瞒余望山的事情,而两人的缘分,也在很久之前就开启了。
是她不记得,也没往那方面想过。
闻人惊阙为什么不说呢?
是嫌丢脸吗?
江颂月在窗口看了好一会儿,被送茶的侍婢问了一声适才回神。
脚下发飘地回到寝屋,她呆坐在窗前,静下心来,将所有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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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惊阙被问了许多问题,关于京中事,大多被他敷衍过去,被问到与江颂月的事情,则是苦笑求宋寡妇放过。
好不容易摆脱江老夫人与宋寡妇,他被人领来客院找江颂月,途中遇见了连云生,得了个不冷不热的哼声。
闻人惊阙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看在他是江颂月小竹马的份上,没与他计较。
小竹马。
闻人惊阙无声嗤笑着,跟着人到了江颂月所在的院落,远远看见她在窗口发呆。
放轻脚步,到了近处,他问:“你那小竹马又出门去了,你不与他同去?”
江颂月被突然的声音吓得打了个激灵,抬头看见是他,眼神连续数次变化,最后道:“他忙他的,与我何干?我做什么要与他同去?”
闻人惊阙“哦”了一声,道:“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当你们要好到形影不离呢。”
这是江颂月今日第三次从他口中听见“竹马”这个称呼了。
按她的推算,闻人惊阙真的在云州待过几个月,该知晓她与连云生不和的。
这一股子酸味……
江颂月瞅了闻人惊阙一眼,嘴角微微一扬,又奋力压下去,道:“我十二岁才与他相识,哪里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是吗,那可惜了。”闻人惊阙漫不经心说道。
十二岁,比他晚一年,不过是两人年岁相近罢了,的确算不得什么青梅竹马。
闻人惊阙心理舒服了,觉得江颂月愿意与他解释,离和好不远了。
而江颂月原本想问他京中事的,经过一阵冥想,已经没有了任何兴趣,脑子里只剩下曾经看见过的,那张溅满鲜血的面孔。
记忆中模糊的那张脸,很难与现在面前的翩然公子契合上。
她道:“我再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回答。”
“你说。”
“当初流落山野,我问你有没有意中人,你让武夷将军回答我说没有,是真的假的?”
“我不曾托武夷将军与你回答过这个问题。”闻人惊阙面不改色,“我请他帮我转达的是,关于那场意外的始作俑者,我没有任何猜测。”
江颂月:“……”
有时候她生气,真的不能怪她小气。
她忍住,道:“那我重新问你,我俩成亲前,你是否有意中人。”
闻人惊阙道:“有。”
江颂月双目瞬间泛起盈盈水波,躲闪地看了他一下,抿住唇没吭声。
闻人惊阙向前靠近,低低一笑,道:“怎么不继续问了?”
江颂月推开他,绷着涨了红霞的脸,用尽量冷淡的语气质问:“你说曾经来过云州,那我问你,你在云州待了多久,都做了些什么?”
“共待了四个月,遇见一个旧友,闲来无事,就陪了她一段时间,省得她遭人欺负。后一个月旧友回京去,留下我一人。独自一人的日子太过无趣,于是我也回京了。在京城,时不时能遇见她,她长大了,也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