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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出书版)(10)

作者: 月读/陈小杯 阅读记录

很快的,宋洵华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但赤裸身体却是痛苦地抽搐个没停,整个人瘫倒在地毯上,那张早就被鲜血泡成红色的白羊毛地毯。

王唯冬好整以暇地打开电视,将一片准备好的录影带放入机器,按下播放,然后回到地毯前,一把扯住宋洵华的头发,将神智清醒却痛苦不已的他强扯坐了起来,用力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扭向了电视机。

艾可原本以为,那样钢铁般的信念是不可能被动摇的,永不倒塌。

原来他错了。

越刚强坚固,在倒塌瓦解的那一瞬间,越是如排山倒海般地无可挽回。

宋洵华一次又一次看着那重复播放的片段,那身上的痛苦像是被他忘却般,竟是不抽也不抖了,不正常的瞳孔缩放不知道是因为药物的副作用还是因为冲击太过强大,好久好久,他才缓缓转过头,望着艾可。

艾可知道宋洵华那无声的注视是甚么意思。

王唯冬会骗人,但这个穿着黑袍的黑帮医生,直言直语,他从不说玩笑话,从不说安慰人的话,不说好话也不说坏话,却也从不说谎。

艾可点点头,同样无声,没说半句话。

王唯冬和关容允谈判时,他是在场的,影片所录下的,确是真实。

只是点头的同时,艾可见到了那双眼眸子里的刚强,一瞬间粉碎了。

宋洵华奋力挣开王唯冬的手,手脚并用艰难地爬到电视机银幕前,用那两天前被刑具夹得指甲破裂血迹斑斑的手指轻轻地抚着银幕上的关容允,表情是那样痴醉到令人心惊的地步……

然后这几个月来从来没掉过一滴眼泪的他,一个那样强悍又坚毅的男子,当场痛哭失声,哭到胃都反了,边哭边吐,食物、水、胃酸,然后是血。

第4章

小说戏剧中那些悲恸到呕血的老套剧情,身为医生的艾可从来就不认为有啥医学根据,然而宋洵华却把这景象,在他的眼前真真实实地上演着。

他终于明白了支撑着宋洵华的信念是什么了。

这个男人,一直深信他的老大会来救他,他只要等着,他不会死在这,他一定会来救他离开。

就算一时二刻无法办到,他也相信他的老大正努力着,于是他也在这困厄的环境中努力地忍着撑着活着。

那么深刻的爱恋和信任,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报。

信念倒了,支柱倒了,但宋洵华却没倒下。

他用仇恨重新为自己建构了活下去的支架,用他聪慧的头脑,精狡的手段,利用王唯冬对他越来越深的迷恋和各方对他有帮助的支援,一步步夺权,一步步把王唯冬的权力给架空,最后亲手把王唯冬剁烂,取而代之。

艾可一直都在旁默默地看着。

那剁得看不出像是人体的碎骨肉也是艾可负责处理的。

他的现任老大,命令他将前任老大的尸体处理掉,找了个身形相似的人一枪轰烂了头脸当替尸,表面上哀哀切切地帮这副替尸举办了一场盛大的丧礼。

他的现任老大宋洵华,创造了红门的盛世,他依然如当初艾可所见,强悍而美丽,不管在谈笑间,在展现他统领手腕时,在亲率弟兄杀伐浴血时,那份自信高傲,那般意气风发让他光彩夺目,耀眼迷人。

但艾可心知肚明,那不过是表象。

这个人的内在世界,早就崩坏得处处废墟,只剩下一种名为怨恨的杂草丛生蔓绕。

敲三下门,艾可也没等对方回应,推了门就进去。

「帮主,你要我准备尸袋,还是准备绷带?」

看着宋洵华坐在床脚紧紧搂着动也不动的关容允,一脸失神恍惚,艾可心想,那表象,也快维持不住了吧。

这个青帮老大是个病秧子,再这样放着流血失温,倒死得轻松容易。

艾可为医,心却没仁到谁都想救的地步,特别是这一路陪着宋洵华走来,这关容允的冷情是如何重伤宋洵华的那些画面,宋洵华的痴和苦,宋洵华的想望和绝望,宋洵华那啼血的惨烈,都深刻地存放在艾可的脑海中。

那怨恨的草,不知在何时竟也在艾可的心撒了种子。

「尸袋,还是绷带?」

「……」宋洵华没回答他,但看着他的眼神却是异常的无助。

看到那样的表情,艾可真恨不得关容允马上就断气了。

只是他不想看到那几乎已经是苟延残喘心力交瘁的宋洵华,连心都死了。

怎么会看不出宋洵华那极恨却又极爱的矛盾?

只怕关容允死了,宋洵华也失去活下去的意义。

这么想着,艾可心中有点莫名的发酸。叹了口气,走到宋洵华身边,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的手拉开,从他的怀中把那个浑身冰冷早己昏迷不醒的男人拉出,拿了剪刀将发黑的手腕上那条绳子剪开,抽了一旁床上的薄被单将那满是伤口的身躯包裹起来,扛上肩头往房外走去。

而宋洵华像一具受到操控的傀儡般,缓缓的站了起来,不发一语,步伐缓慢而踉跄地跟了上去。

关容允那双手单薄又没甚么长肉,其中一只手指还被绷带包得像热狗,而手指纤长干净,指节匀称,指肤细腻看不到任何老皮或硬茧,看起来十足就是不事生产的少爷米虫之手。

握在那双手中的是一把组装到一半的狙击步枪,通体漆黑的枪身和正在把玩着它的白晰手指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

组枪的动作快速而准确,除了偶尔被那指「热狗」稍卡了一下,整个流程是行云流水,三两下便将之组装完毕。

「亲爱的老大,你可不可以等一下再玩?」坐在床缘的另一个男人,一手药水一手棉棒,形状优美的两道眉此刻全挤在一起。

他知道此人怕痛,因此在上药时那个战战兢兢可比玩迭迭乐进行到了后期的程度,捏着棉棒的手指微抖,连大气都不敢喘地就怕弄痛了眼前人。一面集中精神却又得忍受那心疼,那一片片一道道血肉模糊的伤口,仿佛开在了他自己的心脏,疼得他两眼昏黑,几乎快掉下泪来。

他爱此人,远远超过爱自己。

施虐的当时就舍得,怎现在又如此不甘?

宋洵华第一次察觉到,自己这脑袋,怕是病得不清了。

「红门真凯,这么贵的枪都舍得买。」

将手上的枪一拉上膛,将枪管随便对着房间的一角,眼睛凑上瞄准镜。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光是刚刚用这把枪干掉那个政要的酬庸,足以让整个红门上上下下吃香喝辣一整年。

「没听过帮主还要亲自下海去打零工。」

「关老大,你以为每个帮主都像你这么风凉快活?也不想想那些好地盘好地皮都让你们青帮给占光光,那些警察流氓也都吃你们的糖,我们红门那么多弟兄嗷嗷待哺,我不去打零工,不然怎么办?除了宰宰猪,晚点我还要去脱衣酒吧跳钢管舞……麻烦您老大先别玩了,快先让我好好的换药,别耽误我的时间,以免到时候迟到,酒吧的老板不爽,又要我这样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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