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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出书版)(69)

作者: 月读/陈小杯 阅读记录

一条一条红色的小鱼,从塑胶袋口滑出,落入了桥下的河水中。鱼没有表情,看不出来是惊慌还是快乐,宋洵华瞄了眼身旁的陈小悲,他也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是愉快,还是不愉快,欢喜还是不欢喜。

只是无论如何,无论这个男人心理想着些什么,宋洵华都不打算放开他了。

把空了的塑胶袋折了折丢入一旁的垃圾桶,然后将那条塑胶红绳子的结头解开,伸手将关容允插在口袋中的右手给拉出来,用那条细细的红绳子,一圈一圈,不紧却也不松地缠在他右手的小指上,缠了数圈之后,确定绳子不会松脱,才绑了个小小的死结。

「……」关容允低头看着指头上的红绳子,廉价如垃圾般不起眼的一条绑绳,在桥上五彩缤纷绚烂装饰灯的光影投射下,塑胶材质的表面竟闪着如碎钻般璀璨的小光芒。

宋洵华什么也没说,他也什么都没问。

那份包夹在天真之下的深刻情意,不需要说,也不需要问。

「等你病好了,我们到更远的地方去玩好不好?」

「好。」

「那我们该回去了。」

「……」

「回去和那个人说清楚,然后我带你离开。」

「……」你找谁说清楚去呢?关容允默不作声。

「走吧。」

拉着关容允的手,走下了桥,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关容允垂下眼睑,看了一眼手指头上的红色绳圈,也不知道是不是少了那些霓虹装饰灯的缘故,绳子不再闪亮,黯淡无光……

他突然反手抓住了宋洵华的手腕,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我们一起走……」关容允的声音不大,一阵从河面吹来的夜风,便将那只言片语给卷得烟消云散。

「啊?」

「……没什么。」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关容允放开了宋洵华的手。

走?

走去哪……?

他为自己那一瞬间想要逃开的念头而感到好笑。

红门的帮主,青帮的帮主,离开了黑社会,他们不但饱不了肚子,更保不了性命。

在他们的世界里,只要曾经拥有过权力,一但离开了权力,或失去权力,下场之惨,有太多的前人事迹可以参考。

任何一个帮主,永远都有着被夺权的隐忧,而曾经和自己坐在同一张椅子上的前辈,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又想把椅子给要回去呢?

至亲手足都能为了一个「权」字相杀,何况非亲非故的利害相关者?

一心一意,只想要宋洵华活得平安,他怎么能陷宋洵华于那样险恶的处境中?

一个结套着一个结,他们之间的羁绊,也不可能就这样放着结心、拉着两端远走高飞。

最终那将会变成一个死结,缠死彼此,走,也走不远的。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

宋洵华开着车,坐在一旁的关容允,则偏头望着车窗,看着窗外的街景一幕一幕往后退去,他想起了自己被宋洵华绑架的那天,从车窗看到的景象。

想起了更远久的年代的某一天,他拥着昏迷着的宋洵华,将他送往王唯冬的别墅的路上,车窗外的景象。

那天,他把洵华留在那栋宅子内,一个人回到了车上,空空荡荡的臂弯里再没那人的暖度,不知道是不是车上的冷气开得太强了,他冷得将整个身子缩成一团,冷得不停用指甲抠着自己的掌心,想藉由痛觉来驱赶那彻骨的寒意,直到整个手掌鲜血淋漓。

很奇怪,他想不起来那一天,窗外的景象是什么样子的。

白茫茫模糊一片,整个世界都失了焦。

随着距离越来越接近,人心和人心的距离,却似乎越来越远了。

车子驶入了宅子的庭院中,最后停在了那扇大门前。

那间没有窗户的宅子,像是恐怖片中被诅咒的阴宅那样,灰黑黑的,在夜色中伫立着,宅子的四周,是连点虫叫鸟鸣都没有的死寂。

「你跑去哪了?」

「……」

「你这贱人,你以为你能从我这逃去哪?」

「……」

关容允依然望着窗户,他不想回头,也不必回头,宋洵华那非常匹配于这栋宅子的阴冷语调,他不用回头也知道他的脸上写了些什么。

梦,总是会醒的,早晚的事。

桌子上摆了一罐酒,两只装满了酒的玻璃杯。

这间位于地下楼层的其中一间房间,格局大小和关容允头一天踏入这宅子内被领进的那间房间很像,铺着水泥的简陋地板,置于房间中央的一张桌子,不同的是房间的四周墙上隔出了层层柜架,架上摆满了各种不同厂牌不同年份的酒,而其中一面墙上,开了扇门通往另一间房,门是关着的,看不出来门后的情景。

红门的现任帮主宋洵华,从来就不是个重享受的人。看那些酒的年份和品牌成色,支支来头不小,看来应该是那个爱名车爱美人又爱美酒的前任帮主所留下的遗物。

坐在桌子这头漂亮的年轻男人,拿起玻璃杯慢慢地啜了一口,他的模样好看,连品酒的姿态都是赏心悦目,那伸出小舌轻舔着唇边酒渍的动作更是艳色无边。

「喝啊,这酒很高级的,请你喝酒,怎不赏脸?」

「……」

坐在桌子另一头的男人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整个身子贴靠在椅背上的坐姿甚是萎靡,双手无力地挂在椅子两旁,微微低垂着的头看起来更是一点精神也没有,若非那张椅子深背靠高两边的扶手又稳搭,这人坐在椅子上的姿态和那件随一披挂在他椅背上的外套差不了多少,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从椅子上摔滑到地板上去。

「喝啊。」白晰细致的手指轻敲着桌面,这头的美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语气声调也变得尖锐。

「……」有气无力地抬起脸,望着桌上的那杯酒。渗着血的的口鼻说明了此人在这之前所遭受到的对待,而唇上那些一个礼拜来被悉心照顾着才刚愈合的伤口,又被牙齿咬得坑坑疤疤破破裂裂,血迹斑斑的一双唇在白如纸的脸上显得特别刺目,而身上那件薄薄的白色上衣,前衣襟沾了点点的血,后背整片被汗水濡湿,贴在单薄的身子上。

目光有些涣散,那装在透明玻璃杯中的液体也是透明的,光泽交错间,一片片破碎凌乱的金色光泽搭迭闪烁着,看了令人头晕目眩,他闭上了眼睛,努力地集中着自己几乎也快要涣散掉的意识。

宋洵华是个很会喝酒的人,酒量好,酒品也好,在道上哪个不要命了想找他拼酒的,最后总是下场难堪,不是被抬了回去,就是当场喝到失态。

可他知道,在最一开始,在刚入青帮时,宋洵华是个从来没沾过酒的好孩子。

如果不是为了他,在各种不得已的场合帮他挡酒,帮他敬酒,帮他罚酒……

宋洵华坚持禁止他碰一滴酒,而关容允,他总是听他的,他总是不会违逆他的意思。

所以现在,不要说是这杯酒,就算是宋洵华要他干了整瓶的酒,他也会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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