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谁呢?』苍言抬头看着屈平又问。
屈平依然怔怔地看着那张画,这两年来,他闲来无事便会写字作画,可每次画出来的,又永远都是同一个人。
这些画秦儿是知道的,因他每次来整理书房的时候,案几上都有着一张同样人物却不同神情的画。
有带着笑的,有撇嘴的,有认真注视着什么事物的,也有懒懒的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在这间屋子里,也不知道堆了多少张了,张张都是那人,张张都是大人对他的思念。
『苍言,把这些画收起来吧……』
屈平收回视线,简单地说了一句。
『呃……好。』苍言点点头,他又看了画中人一眼,才将画卷仔细卷起来收好。
夜色深沉,秦儿来到书房,发现屋子里还燃着灯,便轻轻推开门。
一阵风将烛火吹得晃了晃,待秦儿重新合上门的时候又静止不动了。
秦儿走到房间的一侧,抬头望望窗外的明月,再小心的将窗掩上。
蹑足走到趴在案几上沉睡着的屈平身边,拿起手边的一件衣服轻轻披在了他的肩上。
烛影煌煌,将屈平侧脸的棱角照得分明,秦儿看了他一阵,垂眼叹息,俯身就要吹灭案几上的烛火之前,他看见一张被屈平压在手下的画。
只见上面写道,“满目山间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最后一句话没有写完,秦儿掩上门立在书房的门外。
『……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不如……』秦儿皱眉缓缓吟着,他记得自己曾背过这首诗,可此时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第65章
笠日,秦儿随着屈平出了山寨,直至傍晚时分,终于来到距离边塞最近的一个小镇附近。
春末秋凉,小镇本就偏僻,这时却又多了几分萧瑟之意。
镇子不大,屈平一入镇就看见到处都张贴了征兵的布告。
由于如今的朝廷还是属于募兵制,所以一旦有战事发生就会在各地征兵。
『这位大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突然要征兵?』秦儿趁屈平在布告前伫立的阵儿,看见一个过路的人就问道。
『谁知道啊,又起战祸,安稳的日子怎么总也过不久,唉。』大婶无奈摇摇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自顾自地走了。
四年前那场藩王之乱也是祸起萧墙,战火遍及了整个中原。
『老人家,您知道这战乱是从何而起的么?』屈平看见路边一个靠墙而坐的老人,便蹲下身去问道。
那老人也不抬眼,只是摇头,声音苍哑地说道,『也许是哪里的外族入侵吧,朝廷的事谁又管得了那么许多呢?』
屈平停了片刻又问,『那老人家依您看呢?』
老人缓缓抬眼看他,过了一会儿方才开口,『征兵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总之这个镇子的男丁基本被征走了,我老了也不中用,成天坐在这里看看风景,打发打发日子。』老人停了停,见屈平听得仔细又道,『听那些官兵说是北边边防被蒙古鞑子给突破了,朝廷派严大将军出兵阻挡,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严大将军?严霖么?
一月前、一月前……屈平低头沉吟。
他掐指算来,消息传到南边何止一月,估计战局早已展开两个月之久了。
『老人家,谢谢您了。』屈平微笑着说道。
『你们,这是赶着去京城吗?』老人突然问道。
屈平一怔,终于点点头。
『战火起了,你怎么反而要去京城呢?』
『老人家有亲人在京城吗?』屈平不答却问道。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京城,指不定被派去打仗了,都几年没有消息了。』老人低下头说道。
『老人家一直在等他?』
『不等他又等谁呢?』老人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
屈平看着老人的侧脸半响没有开口。
老人的嘴角笑容惨淡,他缓缓闭上眼睛。
屈平无言,在这茫茫人海中,谁都会牵挂自己唯一的亲人。
『公子,今晚要在这里留宿吗?』秦儿靠近他轻声问道。
『也好,如今天色已晚,这里离资阳县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只有等明日再赶路了。』屈平缓缓起身说道。
他抬起头仰望北方的天际,眉头紧锁着,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公子,北边的边防不是一直有重兵把守,怎么会突然……』秦儿这时问道。
屈平锁眉沉吟,然后说道,『也许是哪里有了缺口,被别人看破了……』
北方一直以祁连山-阴山-燕山一线以北为防线,呈现巨大的漏斗形,可在这一防线部署军队的供给问题一直困扰着朝廷。
在东方颢执政之前,先皇曾一度放弃这一防线,导致北方游牧民族的军队很容易就沿河西走廊,或者沿六盘山、吕梁山、太行山这些呈南北方向的山脉进军中原。
而朝廷的军队却因山脉的阻挡难以及时横向调动进行堵截,所以落得个被动挨打的地步。几次击退游牧民族之后,朝廷便一直在这一地带布置了坚固的边防线。
若说有漏洞……
是了,若从燕山山口进入华北平原,便能形成向心突击的形势了。
只是这破绽又是从何而来?
屈平知道以自己目前远在南方,和京城相隔了十万八千里的情况下,再想也是没有用的。
他只是低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只希望皇上他——能尽快的将这次战乱稳定下来,以免横生枝节。』
『公子指的是——』
『一方战火起,三面起寇心。』屈平神情凝重,缓缓言道。
秦儿心中不由一惊,看向屈平。
正如屈平所说,战局在他们到达资阳县取了马匹日夜兼程赶至京城的路上就已经起了巨大的变化。
一路行来,皆能对战况有所耳闻。
北方入侵的蒙古族因占据居高临下的地势,严霖的军队和他们几次交手都没能将他们击退出边防线,两军僵持不下已三月有余。
不仅仅是北方,四年前曾属藩王之一的白银王氏后裔趁势卷土重来,一月前占领了汾阳,现今在离太原城六百多里的郊外屯军十万,欲将太原城攻下作为和和北京城遥遥相对的据点。
两城只隔一座太行山。
得到军报后,皇上便立时命皇甫倾擎率大军救援太原城。
屈平和秦儿沿着汾河一路北上,已越来越接近汾阳城。
此时他们皆是一身极其普通的装束,且连日来不停的奔波显得风尘仆仆,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丝疲惫之态。
饶是如此,屈平还是心如火燎,巴不得能更早更快抵达京城。
可由于汾阳城被叛军所占,越是接近他便走得越慢,而且连马匹也只能舍弃在了霍州,和秦儿两人徒步穿越介休和晋中之间的一段山路,一路往太原城赶去。
即使和汾阳还隔着一条小河,屈平也不想有所惊动。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不难想到,白银王不只下令封了城,而且在方圆五百里之内一定都有人马巡逻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