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梦，指甲嵌进了血肉。
这不是梦！
不是梦……
为什么会这样？
黑漆的大牢之中，唐陵只听到自己心脏扭紧的声音，很痛，真的很痛。
云长……
就算不能再见你，也要将紫茱缠取来给你。
“看来你似乎很爱那个名为‘云长’的人……”微微调侃的声音让唐陵倏的睁开双眼，这个声音他认得，便是之前那个华服少年。
“是又如何？”唐陵吃惊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估计他早就站在那里了。
“是的话，我倒是很有兴趣跟你做一笔交易，如何？”
唐陵借着月光看清了他那双眼。
双眸墨如暗夜，迷离中似乎闪烁着星辰，带着危险的气息，却又总显得慵懒跟一丝漫不经心。
“什么交易？”唐陵的声音清冷，这种时候，他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紫茱缠我可以替你交给那个云长，不过你么……”
“我如何？”
“我跟皇上把这件事提了一下，皇上的意思自然是将擅入皇宫盗宝之人问斩，不过我见你武功高强，这么死了未免太可惜……”少年慢条斯理说着，眼底竟似有着笑意。
唐陵在听。
“正好如今边患未平，用你十年，换这株紫茱缠，如何？”少年淡淡道。
唐陵望着那双眼，总觉得很是忌惮。
“你究竟是谁？”他问。
“我？”少年悠悠地笑了起来，却道，“以后你总会知道的。”
唐陵不响，静默了好久，便道，“好，我答应你，可你也要守信将紫茱缠交到他的手中。”
“我说到做到。”少年道。
这夜，他想起了第一次在深山里遇到那人的情景。
他那像是蓝天一样晴朗的笑容，曾那般深刻地印在自己的心里。
云长本是个孤儿，可十五岁那年却头一次知晓自己的生父竟原来是少林寺方丈——那个他一直叫“师傅”的人。
他一生都没有认那个人，连那人死前也没有唤他一声“父亲”。
这是云长心底的伤痛，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却折磨着仍活着的人。
“我，很后悔……”云长守在墓前三天之后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为什么那时不愿叫他一声，是恨那人不负责任害死了母亲，或是太自私只顾自己的名誉？
但还是会后悔，只为逞那时之快。
这个秘密只有唐陵一个人知道，至少云长只对他一人说过。
“唐陵。”
“嗯？”
“消灭魔道之人，是师傅毕生的信念。”
“嗯。”
“从今往后，我会仗剑江湖，让师傅能够能瞑目。”
即使没有唤那人为父亲，可依旧是他的师傅。
唐陵沉默，有时候人所背负的东西旁人看不见，自己看不见，可最亲近的人却能看见。
“去吧，只要你仍然会回来。”拥抱着他，那个虽瘦削却坚强的身躯。
“我会回来。”他承诺。
“嗯。”
为什么，这种时候他竟然想哭呢？
他只想守着这个人，天荒地老，至死方休。
第十章 天涯行
李师师从未想过这个自己一直恨着的男子会在唐陵面前许下要娶她的承诺。
她能吗？她会被原谅吗？
“我……一切皆是我自愿，不用你负责。”李师师咬牙，她那双透着星芒的眼始终没有看眼前的男子，可却明显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件披风轻轻遮上她的身子，却掩不去她一身的凌乱，男子干净温润的手替她拢紧了披风，李师师垂眸间分明看见了他掌心里的深痕。
是刚才面对唐陵时硬是克制下来的痛苦罢。
“你深爱着唐陵，是么？”男子温温和和的声音带着一丝轻柔，像是羽毛拂过她满是创伤的心。
“嗯。”她点头。
男子的眼注视着她，“我代替不了他，可若你不是了解他的性子，也不会对我下药而不去对他，是吗？”
李师师咬紧了下唇，无从否认。
“我已负了他，因为我毁了你的清白，所以，我不能再丢下你。”男子低言。
“你为什么要遂了我的愿，宁愿伤害他？”李师师终于抬眸。
男子闭上了眼，“你给我下药的那一刻，这件事就已经避免不了，我荆云长没有那么坦荡，能够毫无愧疚地丢下你而成全我自己的情感。”
“就算他那么爱你也一样？”李师师问。
“他要怎么怪我，我一身承担便是。”
“你……真的能给我一个家？”李师师轻轻问着。
男子点头。
他眼底有着难掩的疲惫，唇角是因自毁内力而溢出的血丝，可他的眼神却坚定，没有丝毫的动摇之色。
可李师师知道，他心里的疼痛却是要背负一生，永远也无法摆脱。
她爱的男子爱着这个人，可这个人却因她的过错宁愿担负起她将来的人生，李师师在那一瞬间就被这名男子感动了，就算没有爱，却能有情，就算只是亲情。
是啊，亲情，却是一种超越了爱情之上的感情。
十年下来，李师师从没有忘记过那一刻，她庆幸自己答应了这名男子，却跟这名男子一样心怀痛楚，因他的痛，对唐陵的痛。
他们爱着同一个人，却组成了一个家，温暖而且充满感情，若不是因为有了荆云长，她李师师恐怕会怀着怨恨度过一生，可如今她却脱胎换骨，成为了荆夫人。
她知道，唐陵也许永远都不会原谅她的丈夫，可有些事怎么能辨对错，她承认当年的一切皆是她的错，可错已铸成，谁也无法挽回，却因她没有料到云长的决定而改变了，于是这个错便成了云长的错，是他替她背负了。
她从不觉得云长是因为两名男子之间的感情有悖天地伦理才逃避与她成亲，因她知晓她的丈夫不是这样懦弱的人，十年下来看他最清楚的人便是她，他给她的家，是连她也想不到的温暖跟舒适，这是仅仅为了逃避的人无法做到的。
所以，她每一天、每一天都衷心感谢他。
可就是因为他对任何一个承诺都认真，所以他对唐陵的愧疚就更深，她很清楚他有多痛，却从来也无法替他分担。
可，有他成为自己的丈夫，今生也了无遗憾了。
留下一封信札，李师师悄然而去。
那个山谷中，有一名男子为了云长十年在边疆受苦，如今，也是该她偿还那份情的时候了。
对唐陵的爱情已随着岁月悄悄流逝，可对唐陵的思念却不曾减少，因为，那是她唯一能替云长做的事。
“师师……”远处似乎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她喜欢听他低低叫唤她的名字，带着温暖，也带着感情。
“她真的走了……”站在窗畔的男子声音带着是无尽的惆怅，他最后还是没能做到，终究是有负于她。
“等你伤好了，我们便去找她，到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浪迹江湖，相伴天涯，可好？”男子身后的身影走上前来轻轻拥住了他，就像少年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