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兵部尚书睁开眼,“我就是粤人,番禺人。”
“啊?”周济予跟他大眼瞪小眼,灰溜溜地退回来,一头埋进菜堆里,燕窝鱼翅黄鱼往肚子里这一通划拉,什么滋味根本尝不出来,心说:我都快死了,怎么着也不能当饿死鬼!
再看旁边这二位贵人,面无表情呼吸平缓,一个眯着眼端详周济予,一个靠在圈椅里注视商有端。
不一会儿,商先生站起来,把长袍脱掉,走过来直接扒周济予的衣服,周济予被他扒懵了,嘴里塞着半个鹅腿含糊不清地问:“干什么?”
“前面要过桥,到桥下时入水。”掏出个瓷器,扔桌上,“你会游泳的吧。”
“会。”
商先生拉着周济予悄悄退到船尾,小予把心一横,捡起金属牌,对兵部尚书说:“大人,我帮您保管,三天后……不,两天半后还您。”端起瓷器放到他面前,悻悻地笑,“我不能让您吃亏,您说是吧。这是北宋定窑的笔洗,正宗的,送给您了,不用还。”说完一溜烟跑到商有端跟前。商先生手起人倒,尚书大人倒下去的时候居然还扫了周济予一眼。
正当此时,画舫行到桥下,俩人悄无声息地没入水中,仰面朝上,露出口鼻眼睛,商先生一手托着他的腰,一手抬着他的下巴,周济予这份罪受的。
时过片刻,岸上骤然灯火通明喊声震天,军队来来回回跑了一趟又一趟。
过了半个多小时,周围渐渐平静下来,周济予都快气绝身亡了,商有端把他拖出水面,往岸边一瘫,大口大口喘息。
等气喘匀了,天也快亮了。俩人穿着衬衣衬裤,水渍淋淋,一路走来四串湿乎乎的脚印。
刚上大街,发现到处都是军队,间隔只有一百多米。
周济予抹了把脸,一屁股坐在人家门槛上,已经彻底没想法了。
商先生眺望军队消失的街角,问:“这里离客店还有多远?”
“不知道。”
揉揉他僵硬的脸颊,“没那么严重。看,那边有家裁缝店。”
“还要怎么严重?”
商有端架起周济予绕了半条街,拐到裁缝店后面,趁巡逻的空当,一个箭步冲进店里,直接进后堂,店老板大惊,“干嘛呢?干嘛呢?”
“啪”一包银子扔在面前,老板顿时住嘴,电光火石般换上溜须拍马的表情。
二十多两银子买了两套儒服,折扇玉牌一应俱全。
老板挥着手告别,“客官,再来啊!”眼见两人上了轿子,老板即刻冲到军队面前,“官爷,官爷,逃犯上了小轿,朝那边去了。”
周济予听见喊声,破口大骂,慌里慌张从轿里出来,拽着商有端的衣角冲进居民院子里,惹得鸡飞狗跳猫儿逃窜。
遮遮掩掩地九拐十八弯,终于找到了陈家老店,从后墙跳进去,周济予死活不肯住在自己房间里,搬着行李跟商有端挤在一起,往椅子上一瘫,瞪着眼前的金属牌纳闷,“他令牌都没了,怎么还能调动军队?”半天没人搭腔,周济予回过头来,好家伙,商有端已然气定神闲地睡着了,周济予这个气啊!
俩人头靠头躺一起睡觉,日上中天时,“啊”一声凄厉的尖叫从隔壁传来,俩人一惊,周济予抱着脑袋从床上滚下来,欲哭无泪,“不带这样的!不带这样的!我才消停几分钟啊!”
商有端走到窗边,“是隔壁的女人。”
又一声尖叫,随后是劈里啪啦的抽打声,一个暴跳的男声问:“往哪儿跑了?”
“相公……相……相公……”
一阵异响,一个身影突然从隔壁窜出来。“相公!相公!公子快跑!”这戴了绿帽子的相公操起板凳腿就追了出来,没发现人影,不干了,全身冒着火苗闯进客店里。
不一会儿,前面人声鼎沸,“砰”大门洞开,几十个凶神恶煞冲了进来,某大汉手里还提溜着一个披头散发满面泪痕的女人,店主人——陈老汉一指商有端,“他就是奸夫!”
周济予惊愕之极,商先生往椅子上一靠,架起二郎腿。
绿帽子捏着女人的下巴问:“是不是他?”
女人抖得像筛糠一样,“公子……公子快跑!”
简直无语问苍天!周济予大翻白眼。
大汉全身上下火焰腾腾腾地燃烧,左右招呼:“家门不幸,帮助则个。”
呼啦,团团把商有端围住。商先生握住折扇,“啪啪”,飞出去两个,“啪啪”,又飞出去两个。
人群中,陈老汉眼见情况不妙,偷偷溜出来,不一会儿,带着巡逻队进来,把俩人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
周济予心肝一阵剧烈的颤抖,右手中指一点一点移到令牌边,轻轻勾住绳子,迅速抽过来,一甩手扔进角落里。随后挂上笑容,给这帮扛长枪的又是打躬又是作揖,“误会!误会!商公子是顺天府监生,祖上官至都指挥使,父亲是吏科给事中,伯父是总兵。家学渊源,文武全才。久仰秦淮胜景,慕名而来。”
这一串儿名头,把当兵的唬蒙了,将信将疑,再瞧瞧商先生那悠闲的情形,多少信了几分。
趁这空当,周济予赶紧恳求商有端:“民怕官,小官怕大官,我把你编成了大官的后代。大不了进衙门解释清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已经跑不动了。谁让你行错礼叫人怀恨在心的?”
话没说完,那女人哭着跑过来,一把抱住商有端的腿,哭诉:“公子……公子……令尊知道了还是死路一条,公子快跑吧!”
周济予一口鲜血涌上来,恨不得一脚踹上去。一把握住商有端的手,苦着脸哀求:“没事,没事,说清楚了就行,实在说不清也没关系,绝对坐不了牢,赔个十几二十两银子就完事了,光核实我编的那些官职就够他们忙活几天的,到时候我们早回家了。”
商先生笑说:“我无所谓,即使进了衙门情况不对我也能全身而退,你怎么办?”
“我自己看着办,我自己看着办。”周济予推着商有端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某次,看到明朝某官的笔记,其中一条记载,某代,连南京带北京,12位尚书,居然有7个好男风。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老天爷啊!这是个多么大同的世界啊!
☆、7
周济予铺纸挥毫,陈情状一蹴而就,苦主眨巴眨巴眼睛,原告的状纸还没动笔,被告倒是上赶着完成了。
周济予转过头来,“要我帮你写状纸吗?研了墨不用也是浪费。”
一群人全拿看二百五的眼神看着他。
“不需要是吧,没关系。”周济予收拾笔墨,“现在撤销还来得及,商公子是官宦之后,你要想好了。”
人群面面相觑,苦主有些动摇,陈老汉眼见一场干戈即将偃旗息鼓,立刻唯恐天下不乱地扒着苦主肩膀耳语:“别被他糊弄了,就是个商贩,卖花椒的。”
“哦?”苦主的底气一路飙升,都快窜上房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