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守(10)
夏雨农已经不在门外,萧雪森听到客厅开门的声音。
夏雨农从外头走进来,手中扛着一个超大的纸箱,纸箱大到他左乔右乔半天才把那纸箱弄进客厅,然后气喘呼呼的把纸箱放到地上,用袖子擦着汗,一张脸红通通的。
「你干嘛?」
「赔你一台电视。」
「……」真神,真有效率,这么晚了哪去买这么台电视的……
夏雨农走到烂掉的电视前,单脚顶着屏幕双手握着刀柄用力一拔将西瓜刀拔起来扔到一旁垃圾桶,然后将电视上外接的一堆电线一样一样扯掉。
「我没要你赔。」
「……」夏雨农不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忙他的。搞了半天,新的电视终于装好了,他将遥控器装上电池,递给萧雪森。
「拿去,老花眼就是要看大电视。」夏雨农笑嘻嘻地说道。
「我去研究说明书……」话刚说完才转身就被萧雪森一把扯住拉到面前紧紧抱住。
「都几岁了哭个屁啊……」
「……」不说还好,这一说让夏雨农本来还努力忍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就涌出来。
「娘~~~~娘啊……」夏雨农语带哭音,叫得阴风惨惨的,手中紧紧捏着毛巾一团。
「……」多年来相处的默契,萧雪森知道这家伙现在正演着岳飞的戏码。
只是他觉得不好笑,一点都笑不出来。看着夏雨农那伤痕累累的背,看着自己套着保鲜膜的手上殷红色的血,萧雪森完全笑不出来。
「毛巾。」
每拔出一根木屑夏雨农那不算宽阔的肩膀就瑟缩一下,递毛巾给他的那只手指关节握得泛白。
夏雨农从小就是个超级怕痛的人。
曾经有发生过因为怕打针所以把感冒的自己锁在房间内,结果小感冒拖成肺炎最后还是萧雪森从窗户爬进去将他送医院才捡回一条小命的事件。去年夏天时,也发生过因为怕被油喷到会痛,所以大热天炒菜还穿着外套戴着农妇用面罩口罩结果中暑的蠢事件。
所以天知道萧雪森当初是花了多大的精神才让夏雨农心甘情愿脱裤子让他上的……
明明就很痛,还在那耍什么宝?
明明就很怕痛,竟然还去干道长这种工作!
用毛巾将血迹擦掉后扔回一边的洗脸盆中,盆内的温水被血染成了粉红色的,看得萧雪森心情非常差,手上涂药裹纱布的力道也跟着加重了三分。
「唉呦我的娘~~~~~~」伪岳飞发出了猪正在被宰般的惨叫。
「把水倒掉,拿冰块来。」
萧雪森将手上的保鲜膜撕掉,指尖碰到保鲜膜外头沾染的血迹,只是一滴滴,一阵灼烧般的强烈痛觉使从指尖传到掌心,传到心。
「娘,你的冰块。」夏雨农提着一袋冰块站在他面前,方才还疼得苍白冒冷汗的脸上又挂着那样无所谓的笑容。
「……」妈的,既然还笑得出来,那他为什么要为这个臭小子感到心疼?
「雪森,你脸很臭。」
「……」
「我讲岳飞的笑话给你听好下好?有一天小学生上课打瞌唾,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老师问,是谁在岳飞的背上刻精忠报国的?小学生说不知道。老师很生气的说,是岳母。小学生很困惑地说,是谁的岳母……」
「……」
看着萧雪森冷森森的蓝眼珠子和抿成一条线的唇,夏雨农也不敢再玩笑下去。
「吶……还给你……」从口袋掏出那支手表递给萧雪森。
萧雪森接过手表随手往旁边的桌子一放,伸手握住夏雨农的手,检视他那两条又黑又红又青又紫又肿的手臂。
自己被砍了一条手臂还不怎么打紧,看到夏雨农的手被自己踹成这样,萧雪森又火了起来。
「明天一早你去巷子口那家中医给放血。」用毛巾包了冰块,轻轻的敷在夏雨农手臂上。
「死也不要去。」
「那我现在就帮你放。」日露凶光,面容狰狞。
「……不要,我去就是了……」要给他放,还有命在吗……
「什么时候开始的?」沉默了一阵子,萧雪森突然问道。
「啊?」
「我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干这行的?」
「十岁那年。」在你离开我的那年。
你不在了,找还是得努力活下去。
只要活着,也许哪一天,突然就有勇气爬出龟壳。
只要活着,也许哪一天,你会原谅我所说过的蠢话。
只要活着,也许哪一天,我还能够和你在一起。
学着杀戮,学着不被杀戮,强迫自己克服恐惧,强迫自己从被人保护的小毛头变成强悍的道长。
和萧雪森在一起的日子对夏雨农来说是天堂,从天堂掉下来的感觉真的很可怕,不过夏雨农很少去回想,毕竟他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他又回到天堂了。
只是,这一次又能在一起多久?
萧雪森不是普通的吸血鬼小老百姓,在今夜交手之后,夏雨农心中多少也有底了。其实早就应该要猜到的……哪个吸血鬼小老百姓,总能够「沟通沟通」就让其它吸血鬼不吃他的?
本来呢,夏雨农还打定主意等到他生命快到尽头时,他会亲手结束掉萧雪森,以免他自己一个活在这世界上孤单。
他宁可痛下杀手,也不愿意萧雪森在往后千千万万年的无限生命中有他人陪伴,或没人陪伴。
看来这个计划得重新拟定了,萧雪森不见得强过他,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结束的角色。
而且……
夏雨农反手轻轻抚着萧雪森的手腕,上头虽然没有任何伤痕,但想到这条手臂曾被自己用西瓜刀剁下来,夏雨农就好难受。
时候到了,真的能够痛下杀手,杀掉自己喜欢的人吗?
「你在想什么?」
夏雨农不三八不搞笑不花痴不耍宝不笑时候的神情,为什么总给萧雪森一种说不出的悲伤感觉?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夏雨农是这世界上最无忧无虑,最乐观的那种人类……
「我在想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将来。」
「……」萧雪森没说什么,拿起一旁桌子上的那支表,戴到夏雨农的手腕上。
「……你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
「嘿,你就直说这等同婚戒要和我订终身咩!闷骚,我知道你很爱我,我不会笑你啦~」夏雨农贼笑道。
「还来。」萧雪森为自己的举动后悔到想撞墙……
「不要!」闪掉萧雪森夺表的手,夏雨农像只猫般轻轻一跃稳稳踏在电风扇上头,电风扇震也没震一下,继续慢吞吞转动着头送风。
开诚布公后也不是没有好处啦,至少不必那么辛苦的隐藏身手,以后家庭纠纷发生时,八百招内起码有四百招可以用上。
于是,一支手表,两大高手,三更半夜,在小小的公寓内上演着精采的追打战。从小小的客厅追打到小小的房间,再从小小的房间追打到小小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