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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梦成城 下(21)

作者: 扑满/落花满架 阅读记录

心底的某处居然升上了欲哭的冲动,秦暮苔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眼时,他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那个人闭上了眼睛,孩童般纯真地睡在了他的身边。

秦暮苔直起身,看着对方似乎已经完全沉睡的脸。他的心跳的那么厉害,如同之前接触到的剧烈心跳和体温全部传到了自己的身上。

烛火摇曳着,黑暗里仿佛潜伏着野兽,不安地蠢动着。

如同那些无法宣泄的情感,全部幻化为兽,只要那么一喘气,立刻就会跳出来,把所有的一切都吞没掉。

秦暮苔推开了那个人还放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忽然之间,身体就变得冰冷了。

身边的人似乎丝毫没有接收到秦暮苔的不安、挣扎与痛苦,只是很香甜地睡着。

烛火兀自摇曳着,丝毫不理会那些汹涌澎湃的感情。

秦暮苔深深地看着那个人的睡颜,忍不住摸了摸额际。

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

偏偏,竟然是他。

秦暮苔的眼在幽深的烛火里明暗莫辨,最后,他只是平静地翻身下床,吹灭了烛火。

所有的一切都浸没在黑暗之中,仿佛一瞬间消失了。

只有秦暮苔知道,它们没有消失。

我也知道好少……对不起……

趴下让你们打……

40

早晨的太阳好得惊人,秦暮苔刚开门就看见一片天光,明晃晃地亮眼。他眯了眯眼,然后就看到斛律芮皱着眉头走来的样子。

秦暮苔在门口站定,同样皱眉看着斛律芮。对方瞅了瞅他那不算好看的脸色,呵呵笑道:“昨天喝醉了,吓到你了么?”

秦暮苔仔细看着他的脸色,最后淡淡回了句:“酒醉伤身,微醺为佳。”

斛律芮按了按额头:“明白明白,的确不好受。可也是因为你们在我高兴啊。”

秦暮苔依然淡然:“我弟弟来你高兴什么?”

斛律芮一滞,哈哈干笑了两声。

秦暮苔抬头看了看天,忽然说道:“是快秋天了吧?”

斛律芮一愣:“还早着呢,怎么了?”

秦暮苔正眼看着他,微微一笑:“我忽然想到,月亮快圆了。”

斛律芮不解地看着他。

秦暮苔继续微笑:“既然朝露已经来了,那这次我就随他回去吧。”

斛律芮的脸微微一白。

秦暮苔依然笑得云淡风轻:“大哥,这次多多打扰,我昨晚想了一夜,弟妹年幼,毕竟还是放不下。”

斛律芮看了他半晌,终于也笑了,只是那笑容实在勉强:“是啊,也对,的确。”

如此六个字之后,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再度笑了笑,这一次的笑容则是无奈,他望向秦暮苔:“你既然有此打算,那大哥也不拦你。你我兄弟终是相交一场。暮苔,你可莫忘了我。”话到最后,已经带了玩笑意味,之前的勉强也烟消云散。

秦暮苔心中叹息,明白这位大哥是决定放手。正如他清醒时选择沉默一般,有些话,是永远也见不得光的。

两人相对一阵沉默。

那阳光照得一片光明,两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心底某处,却更有一方阴冷的天地,在那里,看不见前进的方向。

正是相对无言之时,两人忽然听到一阵呻吟,秦暮苔转过头,就看到朝露铁青的脸,好像是刚被马儿狠狠踹了一脚似的。一看到大哥的脸,呻吟声就轻了不少。

秦暮苔瞟了他一眼:“宿醉很难受吧?”

秦朝露也是尴尬一笑:“哈哈,是啊。”

这回秦暮苔没说什么,只是对斛律芮说道:“你让焚朱他们给煮点醒酒汤吧。”见到斛律芮点头,秦暮苔才对弟弟说:“你若没意见,过两天我们就回去吧,留着他们几个,我有些不放心。”

秦朝露有些怔怔,怎么昨天自己这位大哥还是半点不着急,过了一晚上却变了个样子?他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只是觉得今天的大哥较之昨天又阴沉了许多。正想问,他又收到大哥淡淡一眼,于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斛律芮一笑:“这倒好,原来昨天这场醉是我早有先见之明,倒算是饯行宴了。

秦朝露看看面前两人,再度觉得,这一晚有什么在悄悄地改变。

41

然而所谓的世事就是从来戏弄着人们的意愿,毫无同情心地摆布着人们的命运的东西。

秦暮苔体味到事如流水,全不由人的真意,原来有的时候,只是想甩头走人也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那一日,斛律芮并未再出现。只有焚朱在得知秦家两兄弟要走的消息后,跑来跟在秦暮苔的身后绕来绕去,眼巴巴望着他,好似这一次就是诀别。倒让秦暮苔在微笑之余生了无限怅惘。而对于那个没有出现的人,他是尽力不去想了。

既然已经决定要走,何须那许多牵牵念念?

那一天他早早睡了下去,直到中夜还未安眠。眼看着月影慢慢地移动,不知道是哪里的虫子唧唧叫着,只有夜风慢慢吹动着窗纸,发出很细微的“扑扑”声。

忽然想到,不知道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家中,是不是也响着同样的虫鸣。

是不是到了明天,两人就会远隔着千里,听着同样的虫鸣?

秦暮苔闭上了眼睛,截断心思。若是平时,只要自己愿意,自然就能很快平静下来。奈何此时已非寻常,过了许久却还觉得烦躁。秦暮苔于是披衣而起,打坐吐吸。

身体像被埋进了水里,周围的一切动静都如此的清晰,却好似隔了一层。秦暮苔只觉得心神似乎脱体而出,如陌生人般冷眼看着自己。

正当烦躁又起之时,窗边响起了叩叩之声。

他的呼吸一滞。

不用细分辨,他就知道那是谁。

然而,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他便发觉自己的行动有多好笑:习武者又怎么会连这点警觉性都没有呢?

应该做点什么。

结果他却还是静坐不动了。

对方也不再叩窗了,脚步声响起,他移到了门前。

秦暮苔盯着黑暗中的房门,似乎只要一眨眼,就会有野兽从那门口扑进房内。

对方的脚步声停了下来,迟疑许久,之后似乎是在门口放下了什么物事,便离去了。

虫声在他离开后不久就响了起来,一切云淡风轻,似乎这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更没有人曾经来过。

秦暮苔静坐许久,直到那月影斜斜,才终于起身。

推开房门,门口放着一坛酒。

坛子已经被夜露打湿了,经月光一照,是晶莹的水色。

秦暮苔慢慢蹲下身,抱起那一小坛酒,拍散了泥封,很淡的酒香扑鼻而来,缠绵不散。

不知怎的,那些怅惘随着这一坛在月色下显得淳红的浅酒慢慢地浮出了心底,微醺的心思有点微酸。

就这样,抱着浅酒,秦暮苔在房门前慢慢坐下,夜色遥对尘世,一切恍如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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