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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梦成城 下(9)

作者: 扑满/落花满架 阅读记录

那燕阳唇边冷笑,佳招迭出,处处攻向自己的要害之处。但是每一剑都不带内力,只是纯粹剑招而已。看来面前这个人,并不像自己先前看到的那么任性胡为,还是有几分侠气。

中间,燕阳用了几派的招式,看来涉猎极广。月下舞来,看来极是好看。再加上每招之间浑然天成,并不拘泥于招式本身。对了十几招,秦暮苔心中已经佩服,而防守也越发吃紧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息,如同浑浊的泥水将自己包围:到底是累了。

身周有人在狂笑,秦暮苔只能依稀听得到些声音,却听不真切。

在众人的大笑中,秦暮苔轻轻叹气。

笑声更狂。

然后,剑光一闪,如同天边最轻盈般的雪洒落人间,慢慢地飘舞下来。

燕阳只能看到眼前一花,原本还在防守的人忽然踏进一步,正好踏进自己使的剑招的空档。明明只那么一瞬,自己就能变招把对方给刃于剑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燕阳却能清晰看到对方唇边的微笑。

他为什么笑呢?

明明临阵对敌之时,燕阳却荒谬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然后,那雪光停住了。

燕阳身体一滞,原本就要横扫出去的剑也停住了。

对方昂然欺身而立,手里的已经亮在自己的喉间。那长剑的距离却似乎缩短了,如同匕首般刺在喉间,森森寒意逼人。

每个人都呆住了,看着秦暮苔的剑,还有……

他手里的血。

原来秦暮苔使那一招时,手已经离开了剑柄,而是握住了护手后,那一处虽然不甚锋利,但巨力握住的缘故,血还是滴落下来。

如此,剑便平空短了。正是那短了的一截,使得燕阳判断错了距离,动作慢了一拍。

只慢了那么一拍,也足够致命了。

有人大叫:“你使诈!”

秦暮苔傲立,只冷笑:“剑者,器也,器者,随我所用。”说完,他就闭上了嘴。

燕阳的眼光起初阴冷,然后平淡,掷了手中剑:“好,算你赢。”秦暮苔依然不吭声,退开,斛律芮迎了上去,握住了他受伤的手。

那些侍从中有人叫道:“怎么可以……”话未说完,就被燕阳斥道:“输了就是输了,闭嘴!”

说完,那些人就平静下来,看着燕阳用力抿着唇上了马。

秦暮苔扬声道:“你们的剑!”手一挥,那剑就扔向燕阳。燕阳伸手接住,冷笑,抖剑出鞘,又是一抖,那剑竟断了,落在草间。他再不发一声,一夹马肚子扬长而去。

侍从们忿忿瞪视着秦暮苔二人,却也无奈,只能依次上马而行。

忽然有人叫道:“你们要走了么?”却是多事的古拉尔,不放心又折了回来看。正遇上将要离去的众侍从。其中一个侍从冷笑,一拉缰绳,那马儿嘶吼一声,人立起来,竟然朝古拉尔当胸踢去。那古拉尔大惊,人一缩,往旁边翻滚而去。秦暮苔大怒,叫道:“住手!”

他不叫还好,一叫,另一侍从也是冷笑,伸手取鞭,朝古拉尔劈头盖脸就打了过去。古拉尔只是寻常牧民,哪里抵挡得了?只能滚在草地上抱着胳臂缩成球形护住要害,可是臂上背上还是着实地受了几鞭,一时间皮开肉绽,他哑叫了一声,忽然听到惊呼。

那是一个女子和三个男子一起惊叫的声音。

原来是先前驾马的男子又拉了马跑了过来,那马很是凶悍,再加上主人的催促,前蹄直直踏向古拉尔身上。眼见这一踏,他必有性命之虞。

身体忽然一暖,什么人盖住了他,他一个翻滚,就被人压到了身下。然后背后有着沉重的压力,古拉尔听到了可怕的“咯咯”声。

那声音在被覆盖的天地里,听来如此真切,如此毛骨耸然。

然后,古拉尔感到了熟悉的体味,那是亲切之人的味道,如同安全的被子般覆盖着他。

他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天地有那么一瞬间,竟是没有声响。

直到再一声尖叫。

翰妮的声音响起:“哥哥!”她的声音似尖锐的哭泣。

古拉尔迷糊想到,草原的儿女,是从不哭泣的。为什么,为什么翰妮要哭?

为什么,她叫着“哥哥”?

那些不认识的驾马者的声音响起,是张狂的大笑,马蹄声如密雨般响起,直到慢慢远去。世界再度寂静了。

他闻到了血的味道。

抱着自己的人开始抽搐。

古拉尔抖着唇,挣开那人怀抱,在白色月光下,翰吉整个人已经缩成一团,嘴角边全是鲜血。他的身体不断痉挛着,似乎已经昏迷。

古拉尔呆呆看着那人,看着那人慢慢颤抖着睁开眼睛,冲着自己微笑:“你没事吧?”

然后,再度闭上了眼睛。

古拉尔呆住了,眼前一片黑暗。

草原上响起一声恸叫,像是失了偶的野狼,在对着天地嚎叫着自己无法释放的悲哀。

那一夜,月光下,黑白分明,再没有别的颜色。

29

斛律芮一手持着秦暮苔受伤的右手,皱着眉头包扎着伤口,远远的能听到翰妮的大哭声,他们两人无声地坐着,斛律芮的动作有时粗鲁,秦暮苔却没吭一声。

事实上,在看着翰吉昏迷的翰吉时,他们两人头脑中都有一丝的空白,看着抱住翰吉嚎叫着的古拉尔,秦暮苔的眼中慢慢升起了寒意。有一股名曰愤怒的火慢慢地从心底升起。

从这一刻开始,燕阳其人已让秦暮苔深深地用恨在心底刻下了名字。

明明古拉尔、翰吉与他也只不过一天多的交情,然而不知为何,秦暮苔却放到了心上。

然后是翰妮大哭着跑上来大骂“都是你们”,直到被族长渥西叫开。渥西看了他们两眼,叹了口气说道:“翰妮她一时心急。别怪她。”这样说着的老人,看着篝火下脸色苍白的儿子,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

秦暮苔看着手上的白色布条,轻轻握了握手,又有鲜血渗了出来。他忽然说道:“你之前有传消息出去让你的部下来接你吧?”

斛律芮月下的眼微微一肃,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你之前纵马时想必是留下记号了。我虽然没查觉到,但你能安然地待在这里,想必总是有后路。大哥不必防着我。”秦暮苔的声音冷冷清清。

斛律芮心中一叹,不知怎的,忽然伸出手去握住秦暮苔的冰冷的双手。

秦暮苔没有甩开,指尖那么寒冷,仿佛是满草原的露水都积在自己的手掌中。一丝一丝带走暖意。

原本为着男子之间的爱情而感到惊讶、不解,在看到古拉尔如同自己的性命被带走时的绝望时就变成了理解。所以,那些悲伤也如同冷冷的露水一般慢慢袭上心头。

所以,才会挑明了这位名义上的大哥所埋下的伏招。

或许自己是变了,才会那么容易就动感情,居然也会为他人着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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