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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宿敌复活以后(33)

“这是彤城的税?”

江世安意外于他能很快理解,笑了笑,道:“正是。”

两人说着,不远处的雪路上响起打更的梆子声,一个喊声传出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薛简就是被这道声音吸引了注意。

他辨别了一下,道:“打更人身怀内力,大概已经贯通了任脉。”

“这是红衣教的人。”江世安道,“为数不多的男弟子都是打更人。”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梆子又响了。

打更人开路,左右各有一个红衣女孩提着灯笼,身后又跟着七八个弟子。她们一边检查每家每户的灯笼,一边在灯笼座儿底下伸手掏钱出来,就这么走了一路,停到客栈底下。

客栈挂着四个灯笼,只点了左上的一盏。

红衣女孩上前问道:“掌柜的,今儿有外客来?”

“是是,不敢瞒姑娘们,今儿来了一个年轻爷们儿,模样好着呢。我老眼昏花地瞧不清楚是不是道上的人,我带姑娘们上楼看看就是了。”

女孩们七嘴八舌地说:“是不是从大悲寺过来的?”

“还是山海盟那边来的?”

“进了彤城就得守咱们的规矩了,不知道他的命格合不合用,红姑正要挖一个命格对得上的人的心肝,要炼什么……什么回命转魂丹。”

“不中用。红姑说外面的男人脏得很,得要大悲寺的小和尚、或是方寸观的小道长才行,破了元阳的家伙都扔进磨盘里捣死了算完,夫道都不守,谁还炼药吃呢?”

女孩儿们哄笑成一团,因为高兴,没让掌柜的带路,只顺着掌柜指的方向走了上去。

少女的脚步落在楼梯上,将老旧的木楼梯板踩得吱嘎作响,在寂静的雪夜中格外明显。

脚步声上了楼,走在回廊之中。

江世安耳力不错,凝神旁听,将双方的对话听得大差不差。他伸手按住道长的肩,想到他内功倒退、屡受外伤,精神又不那么太好,便询问道:“左道邪派可不管什么人命无辜,薛知一,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对方道:“想好了。”

江世安诧异道:“什么?”

薛简盯着他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说:“你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两人形影不离地过了这么一段日子,江世安不疑有他,立即凑上前去。

他依言靠近,全不设防,没想到薛简低头贴耳过来,却是轻咬舌尖,含着一滴血舔舐在他耳垂上。

江世安的右耳顿时如遭火焚,滚烫一片。他的身躯也被牵引着显出形体,青年漆黑的长发束成高马尾,垂荡在身后。

薛简的下唇上沾了一点血,他不紧不慢地拭去,将风雪剑双手交给他,只说了几个字:“文吉助我。”

江世安伸手接过剑鞘,轻而易举地将这柄名器从鞘中抽出,随着寒光乍现、剑声骤吟,他脸上的热度才渐渐消退,话语磕绊了一下,把字眼重新组在一起,拼成一句:“你直说就是了,吓了我……吓了我一跳。”

他挡在薛简身前。

这时,脚步声已经停在门口。红衣教弟子们没有敲门的习惯,砰地一声敞开房门,提灯向内看去。

掌柜的说“来了一个年轻爷们儿”,可里面分明有两个人。

一个人坐在床边,沐浴更衣后不久。宽袖博衫,一头灰白的长发,他静静地抬手倒茶,望着窗外茫茫如盖的飞雪、寸寸清寒的月光。

而在他身前,是一个黑衣剑客。

窗外的风涌进来,吹起青年墨黑的长发。月光映着雪光,雪色笼着月色,他掌下的剑光,却比雪与月更美、更冷——

寒意冲天。

为首的红衣女孩呆愣片刻,脸色忽然变了。她能感觉到江世安身上至极的锋芒和冷意,这绝对是当世绝顶的剑客,并非江湖上寻常虚张声势的阿猫阿狗可比。女孩呼吸一滞,抱拳叫道:“前辈!”

江世安手中的风雪剑出鞘了半寸,抬眼瞥向她。

区区一道视线,就如同阎王点名似得,女孩儿脊背冰凉刺骨、腿肚子转筋,但求生的欲.望占据上风,嘴上一分一毫都没停:“不知道前辈大驾光临!圣教有失远迎。我等奉我教护法红姑之命,在彤城中巡视勘察,不想惊动了前辈,请前辈恕罪,我等当即便走。”

江世安轻笑一声:“圣教四大护法,红姑是护法之首。我知道她从来不干什么好事儿,一心求仙问药炼丹修法,我正想会一会这个人。你们在楼底下说的回命转魂丹,是什么东西?”

女孩们面面相觑,碍于情势,道:“红姑的妹子死了,她正缝了一具年轻美貌的身体,凑了心肝脾肺,将她妹子的脑袋接了上去,只是却不能醒。红姑就想着炼丹救她……”

这声音越来越小。

忽有一个少女小声道:“这位前辈看着有些眼熟,是不是那位……”

“嘘,你要死了不成?不许提那个人的名字,让圣子知道非得杀了你不可!”

江世安听了全当没听见,架不住身后的薛简低声问:“圣子?”

江世安回头想要解释。就在他回首欲开口的这个刹那,人群中忽有一个红衣女孩儿口吐暗器,将藏在舌根底下的鲜红刃片旋飞出去,意图偷袭。

刃片在空中飞转数次,“叮”地一声撞在风雪剑的剑背上——这看起来几乎像是“好巧不巧”,动作随意,全无雕饰,更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剑招。

江世安只一抬手,就将暗器挡下,两头没耽误地解释了一句:“她们有一个圣女,一个圣子。那个圣女是红衣教下代教主,神出鬼没,真容难觅。圣子,则是我的仇家。”

薛简道:“没听你提起过。”

江世安摇头笑了笑:“两月之前,你也是我的仇家。”

女孩们听他这么说,终于确定此人身份,脑海中轰然爆鸣,一时理智全无,只想着逃命,当即掉头就跑。

登登!慌乱的脚步踩在楼梯上,打更人的梆子锣鼓掀翻在地,被踩过去乱糟糟地响。寂静的彤城瞬间变得非常喧闹,犹如一只巨大的爆竹在城中炸响。

红衣教弟子们运起轻功,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唯恐落下的人会被剑光斩杀,彼此你追我赶,甚至从心底对超过自己的人生出一抹怨恨。

通红的灯笼在寒风中颤抖——

仓促的脚步声响了一刹,随后是风雪大作的剑吟。倏地,脚步声尽数消失了,只听“砰”、“砰”几声接连不断的重物倒地之响,黑夜终于重归静谧。

门扉敞着,血迹在台阶上乱流。

薛简起身走去,将门口的尸首双眼拢上,按照方寸观的规矩念了道经。他问:“放走了几个?”

江世安道:“放走了四个。”

薛简说:“你比从前慈悲了不少。”

江世安笑道:“那是自然,道长的性情变了,我也该改一改。我本来是不想伤及性命的,但这些人为虎作伥、横行霸道,又总是‘先下手为强’,我现在不惩治一番,日后道长自己遇到了,岂不让红衣教的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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