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应声退下,片刻后,端着一只铜盘走进来。
铜盘里郁郁葱葱的,竟然长满了一尺来高的蒜苗。
俞贵人惊得“嚯”了一声,站起身来,奔到立春面前,好奇地打量起来。
见铜盘里装着小半盆水,底部摆放了一圈又一圈的蒜瓣,所有蒜瓣都用细竹条串在一起,以防它们漂浮或者倒伏。
她惊讶道:“这大冷天的,蒜瓣种在水里,不但没被冻死,竟然还能长得如此好?”
傅安和笑道:“水仙都能长呢,蒜瓣为甚不能长?把它们放在有地龙的屋子里,温度够高,长得可不就如此好?”
她可是记得很清楚,水仙是属于石蒜科的呢,虽然跟大蒜没甚关系,但都是可以水培的植物。
也难怪俞贵人感到惊讶,她出身虽比不上孟昭仪,但俞家在京城里也算是数得上号的达官贵族。
像她这样富贵人家的姑娘,兴许养过水仙花,却不晓得冬日还能在屋子里养蒜苗。
当然,傅安和这个在现代一线城市拥有三栋出租楼的小富婆原本也是不知道的。
后来被末世教做人,这才慢慢学习到了一些生存的法子,被迫成长起来。
毕竟,不成长起来,就得死。
傅安和见俞贵人围着这盆水培大蒜不停打转,笑骂道:“你快别打转了,我跟孟妹妹都快要被你转眼晕了。
你既如此喜欢这盆水培大蒜,我干脆连盆带蒜一起送你得了,你回咸福宫后想打量多久就打量多久!”
“真的?”俞贵人喜得眉开眼笑,立时朝傅安和福身:“多谢娘娘,娘娘真是太大方了!”
然后便将傅安和丢到一边,缠着立春询问这水培大蒜的养护法子。
立春哭笑不得:“小主,大蒜又不似兰草那般娇贵,要甚养护法子?
随意往暖阁里一放,保证铜盘里的水能盖过盆底的蒜瓣即可。”
俞贵人不可思议道:“就这样?”
立春点头:“就这样。”
俞贵人恍恍惚惚地坐回位子上,然后握住孟昭仪的手,感慨道:“我竟不知冬日如此简单就能吃上蒜苗,真是白活这二十年了。”
傅安和失笑。
这才哪到哪呢?
等自己甚时候将造玻璃的方子拿给穆九黎,然后由将作监或是工部开设玻璃作坊。
若是能将平板玻璃造出来,就可以直接盖玻璃蔬菜大棚了。
冬日在里头生上炉子,种上菠菜、生菜以及茼蒿等成熟期短的绿叶蔬菜。
就可以达成冬日也有新鲜绿叶菜吃的愿望了。
孟昭仪比俞贵人知道的多些,闻言笑道:“其实京中不少达官贵人家中都有暖房,不过多是拿来种花,倒是鲜少听闻有拿来种菜的。”
傅安和撇撇嘴。
因为没有玻璃,他们那些暖房晒不到阳光,盆栽花卉还能偶尔搬出来晒晒日头,菜种在地里又搬不走。
自然鲜少有人拿来种菜。
俞贵人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说道:“我娘家人没有爱花啊草的,所以家中并未有暖房。”
傅安和也没点破他们的暖房不能种植蔬菜的缘由,毕竟这牵扯到光合作用,她说不清楚。
便又将话茬转到天气上,与她们说了钦天监监正预测今夜会落雪的事儿。
俞贵人闻言,顿时兴头起来:“落雪好啊,若是明儿一早雪停了的话,孟姐姐咱们堆雪人玩吧?”
孟昭仪无奈道:“你快别兴头了,如今虽说宫里宫外感染风寒的人少了一些,但还不到放松的时候。”
傅安和对此并未发表意见。
虽然她也想堆雪人,毕竟钦天监监正都说这场雪下不久,她不必担忧有的没的,正好可以放松心情玩耍一番。
但正如孟昭仪所说,时疫还尚未过去,自己玩雪感染风寒没所谓,反正她有药。
但若是邀请她们来一块儿堆雪人,回头其中哪位,或者干脆两位都感染风寒,她这个邀请人可脱不开干系。
唉,果然身处后宫之中,妃嫔们之间,即便不当敌人,也很难交朋友。
毕竟大家都不是光身一人,身后都有各自的家族,牵扯的事情太多,单纯不起来。
即便是与自己走得近的沈常在,其实傅安和也没觉得两人多交心,不过是一个奉承,一个乐意接受这奉承罢了。
不过不邀请归不邀请,倒是可以一块儿讨论下雪的乐趣。
说着说着,傅安和回想起件小学,也或者是初中,记不清具体时间了,总之是小时候的趣事就是了。
记得当时在课文里学了篇《藏雪》的文章,于是她跟小伙伴抱着她爸妈种花的铲子,跑到自家屋后,花三天时间刨了个大坑。
还准备好了藏雪的玻璃瓶。
为了怕刨出来的土在落雪后上冻,没法回填回去,她跟小伙伴还寻了条麻袋,将它们装进去。
两人吭哧吭哧地抬起来,抬到装粮食的仓房,藏到了最角落里。
可谓万事俱备,只等下雪了。
但她们单只知道藏雪,却没想到她们这与港城隔海相望的粤省深市,压根就不会下雪。
一直等到次年三月,都没等来落雪后,她跟小伙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们这藏雪计划到底有多离谱!
当然,傅安和与孟昭仪她们说起这事儿的时候,用了“我有个朋友。”的托词。
她笑道:“我幼时有个朋友,家在岭南,我曾在信里告知她冬日藏雪,来年开春将装满雪水的陶瓮挖出来,拿这雪水泡茶再风雅不过了。
她便也想效仿,于是在入冬前就挖好了土坑,准备好了装雪的陶瓮。
可谓万事俱备,只等落雪。”
话到这里,她故意停住,然后端起盖碗来,啜饮了几口茶水。
孟昭仪插话道:“娘娘果真见多识广,嫔妾在家中时,曾听一位极擅茶艺的游方老僧提起过藏雪的事情。
他说京里人犹如井底之蛙,单只知道玉泉山的泉水泡茶最好,岂不知天下间泡茶最好的水,乃是陈年的梅雪之水。”
不等傅安和开口,俞贵人就适时替她询问了:“甚叫‘陈年的梅雪之水’?”
孟昭仪也没卖关子,直言不讳道:“就是从梅树上取雪,装进陶瓮里,然后埋进事先挖好的土坑里。
如此储存个两三年后,再将陶瓮挖出来,用里头的陈年雪水泡茶。”
话到这里,她看向傅安和,抿唇一笑:“与娘娘的藏雪法子,可谓如出一辙。”
傅安和听得唏嘘不已:“这游方老僧竟是如此风雅之人,我等多有不及也。”
想必是甚达官贵人家的爷们剃度后出家的。
若非如此,只是甚普通游方僧人的话,孟家人也不可能放他与孟昭仪这个闺阁女儿家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