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常在端起盖碗,边用碗盖拨弄盖碗里的茶叶,边笑问道:“嫔妾来的路上,碰巧遇见了孟昭仪姐姐跟俞贵人姐姐。
瞧她们出来的方向,似是来拜见娘娘了?”
傅安和抿了抿唇,这个云常在心思似乎有点活泛呀,竟然打听孟嫔跟俞昭仪的事情。
莫非以为她们跟她一样,也是趁着穆九黎人在景仁宫,跑来献媚,跟自己争宠?
傅安和长叹了一口气,沉痛道:“她们发现咸福宫西配殿的柳美人跟她的宫人情况不对劲,似乎病得都下不来床了,连忙来向皇上禀报。
皇上打发人去太医院请了刘太医过去诊治,但刘太医说柳美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几个宫人也都不成了。
因柳美人临死前嘴里还念叨着皇上,皇上还冒着被过病气的风险,特意过去见了她一面,好让她安心上路。
今儿太晚了,明儿宫里应该就会敲丧钟,然后去柳家报丧。”
话到这里,傅安和突然觉得云常在心思活泛倒也不是坏事了,起码柳美人这茬上,她可以当个消息源。
通过她的嘴,将遮掩后的“真相”传播出去。
云常在惊呼一声:“什么?柳美人殁了?”
傅安和再次叹气道:“是啊,我刚听闻这消息时,也是惊讶得不得了。
好好的人儿,怎地突然说没就没了呢?
虽说因这时疫的原因,宫外死了不少,宫里也有二十几个宫人过身,但柳美人却是主子里头一个出事的。
着实令人痛心。”
云常在拿帕子沾沾眼角,哽咽道:“可怜的柳姐姐,才刚十八岁,连侍寝都没侍寝过,就这样没了……
难怪临死前还念叨着皇上,换作是嫔妾,只怕也心有不甘。”
傅安和立时轻斥道:“什么叫换作你?呸呸呸,你快别说这不吉利话了!”
云常在面色一白,连忙跟着“呸呸呸”了几声,然后抬手在自己脸上抽了一个嘴巴子,讪笑道:“瞧嫔妾这嘴,该打!”
傅安和又继续爆料道:“柳美人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得亏孟妹妹跟俞妹妹让她得偿所愿在临死前见了皇上一面。
所以为了报答她们,特意恳求皇上嘉奖她们。
皇上瞧在她这个将死之人的份上,许诺会给孟妹妹跟俞妹妹各升一个位份。
柳美人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云常在听得差点捶胸顿足,一副后悔自己没沾上这功劳的模样。
傅安和嘴角抽了抽。
这云常在真是个有甚想法都写在脸上的,叫人一眼就能瞧出来她在想甚。
云常在口不对心地假笑道:“那就恭喜孟姐姐跟俞姐姐了,她们这也算好人有好报了。”
傅安和颔首:“是呀,若非她们冒着被传染的风险去西配殿查看,又及时跑来禀报皇上,柳美人只怕就这么带着遗憾去了呢。”
该送的礼送了,该打听的消息也都打听到了,但没能在皇上跟前献媚,云常在觉得有些不甘心。
于是没话找话道:“依柳姐姐的位份,明儿敲丧钟后,夜里停灵一夜,后日棺材就运到殡宫去了。
咱们要去祭奠的话,就得明儿夜里去。
不止娘娘可有素服?若是没有的话,嫔妾那里有件不曾上身过的月白素服,正好孝敬给娘娘。”
傅安和婉拒道:“多谢你的好意了,不过不必了,我恰好也有那么一两身素服。”
云常在闻言,丝滑般改口:“那嫔妾便留着,回头若有哪个姐妹衣箱里没有素服,便借与她穿。”
一个是孝敬,一个是借,高下立判。
倒是个会说话的。
不过傅安和觉得她这算盘只怕是白打了。
至多晚膳时分,柳美人殁了的消息就会传遍后宫。
那些没有素服的妃嫔,也会让宫人连夜给自己赶制一件出来。
借旁人的素服穿,未免也太寒酸了些,跌份儿。
云常在又东拉西扯了两刻钟,见卧房那头始终没动静,外头又飘起雪沫子,若再不走很可能会淋雪。
要知道从东六宫的景仁宫到西六宫的储秀宫,可是要大半个时辰呢。
这还是因为她们储秀宫就在御花园边上,若是前头的启祥宫或是永寿宫,怕是得个把时辰。
但哪怕是淋大半个时辰的雪,也不是闹着玩的。
她犹豫再三,还是选择起身告退:“嫔妾就不打扰娘娘了,这就告退。”
傅安和忙对立春道:“拿一包腊肠给云小主带上。”
然后将目光看向云常在,笑道:“我这人脸皮薄,不好白得你的好东西。你也莫推辞,否则就把你的缠花领回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常在也就没推辞,笑道:“那红梅缠花本是娘娘烤肉宴的谢礼,谁知又拐带上娘娘一包腊肠,总归还是嫔妾占了娘娘的便宜。”
傅安和将她送出明间,笑道:“又不是市井间做买卖的,倒也不必算得如此清楚明白。”
等立春将腊肉交到云常在带来的宫女手里后,云常在主仆俩立时告退,急匆匆往回赶。
看了半晌热闹的立夏凉凉道:“这会子知道急了?早干什么去了?瞧着吧,这主仆俩铁定要淋雪。”
傅安和睨了她一眼,笑道:“人家可是冲着皇上来的,没等到皇上出来,哪肯轻易离开?”
立春捧着云常在送来的小锦盒,皱着眉头问道:“娘娘您真要戴这个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就不怕云常在小主在这缠花用的丝线上下毒?”
傅安和失笑:“在丝线上下毒还不如在乌木簪上下毒呢,毕竟红梅那头又不接触我的肌肤。”
立春适时改口:“那万一云常在小主在乌木簪上下毒呢?”
“这当然都是可能的。”傅安和点头,然后笑眯眯看着她:“你家娘娘向来怕死,怎可能查都不查就大喇喇地直接上头?”
她准备先戴着胶皮手套,用酒精湿巾擦拭一遍乌木簪,然后用擦过的酒精湿巾接触下银针,看是否变黑。
古代毒/药基本都是砒/霜系,有毒无毒,用银针一验即知。
如果云常在搞骚操作,用甚能让人小产的红花之类的药物浸泡丝线或者乌木簪的话……
这很难评,傅安和只能祝她成功吧。
而且她也就打算戴一回,到慈宁宫点个卯,回来后就摘掉,如此既不辜负人家的心意,也免得身边人战战兢兢。
因自家娘娘总能“变”些稀奇古怪的西洋物什出来,所以立春很识趣地没追问她如何查。
她将这小锦盒放到了西梢间里,这原是给娘娘准备的琴房,谁知娘娘烧坏了脑子,连如何弹琴都不记得了。
这里等闲无人出入,若这红梅缠花当真有问题,也不会伤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