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吃下去半个时辰就能退烧的西洋退烧药,若是放到孟记拍卖行拍卖的话,只怕能拍出千两银子的高价来。
就算安妃是个吃货,送吃食当谢礼正中下怀,也不该拿这么点子吃食打发她。
传扬出去,还当他们方家被皇上传染了抠门的毛病,拿这点子东西打发叫花子呢。
所以她笑道:“怎可能不记挂?宁妃娘娘可是跟臣妾说了,先前是鹅跟鸭子未长成,所以这才只给了娘娘那么点。
更多的,得等到年下,那些大鹅跟鸭子都养到了能宰杀的份量,再给娘娘送来呢。”
傅安和本想敷衍小江氏几句就走人的,但万万没想到,竟还有意外之喜。
她顿时眸光发亮,人都精神了,嘴里不怎么走心地客套道:“不过是一片西洋退烧药罢了,已经得了宁妹妹不少好东西,怎能再朝你们方家伸手?”
小江氏是真心实意想让傅安和收下的,不然吃亏的可不是她,而是他们方家的名声。
所以立时劝道:“话不能这么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哪怕送个万两银子的谢礼给娘娘,也报答不了您的恩情。
区区一点鸡鸭鹅鱼虾罢了,也就是图个自家养的吃着放心,根本不值什么。
娘娘不肯收,难不成是嫌臣妾送的物什不值钱?
倘若如此,那臣妾就改送……”
傅安和适时开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唉,既然方大夫人非要如此客气,那我也只好笑纳了,不然旁人还以为我嫌弃您送的吃食不够金贵,瞧不上眼呢。”
小江氏立时喜笑颜开:“娘娘果然是个知情识趣的,难怪能讨皇上跟太后娘娘喜欢。”
这话虽是夸赞傅安和,但傅安和怎么听都觉得有点酸。
但她只当没听出来,笑道:“夫人要赶着去见太后娘娘,我就不多打扰你了。”
方大夫人立时再次福身:“恭送安妃娘娘。”
她目送傅安和的肩舆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后,这才提了下裙子,抬脚跨过慈宁宫的大门。
东暖阁里,江太后正抱着只白色波斯猫,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这长毛猫的毛发。
“给姐姐请安。”小江氏福身行礼后。
不等江太后开口,就自顾站起来,往罗汉床另一只锦垫上一坐。
然后惊叹道:“这猫长得真漂亮,皮毛油光水滑的,眼睛竟还是鸳鸯眼,品相算是波斯猫里的极品了。”
说得头头是道,显然是个爱猫的。
江太后淡淡道:“你可别打它的主意,这是哀家准备送给皇帝当寿礼的,暂且放在慈宁宫养些日子而已。”
小江氏不以为意道:“皇上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养波斯猫?姐姐不如把它送给我,我一定将它养得毛顺盘靓。”
江太后哼笑一声:“你死心吧,哀家已经提前问过皇帝的意思了,他表示愿意养。”
穆九黎小时候养过一只波斯猫,是舅舅方大老爷送他的生辰贺礼。
但她那会子还在韬光养晦,一些得宠的妃嫔就不将他们母子看在眼里,得空便欺负他们。
皇帝那只波斯猫,就是被人拿小鱼干引诱从延禧宫跑出去,然后被毒死后,又被丢弃回延禧宫门口。
虽然后来她寻到机会,将这对母子送去见了阎王爷,但那只被毒死的波斯猫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皇帝登基后,每年万寿节前夕,她都会询问一次要不要再让方大老爷替他寻摸只波斯猫,他都表示拒绝。
说自己多大的人了,早过了喜爱猫猫狗狗的年纪。
今年她照例提了一嘴,以为他还会如往年那般果断拒绝。
谁知他竟然果断答应了,说愿意再养一只。
让江太后着实吃了一惊。
但仔细一琢磨,她就想通了关窍。
他这哪里是自己想养,分明是想借花献佛,将这波斯猫拿去讨好安妃。
哼,难道她这个母后不能养?
拿来讨好自己不成?
果然是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小江氏立时闭了嘴。
都已经在皇上跟前挂上号了,那肯定没戏了。
他那个抠门精,自己要是能从他手里抠出来东西,那才是见鬼了呢。
这茬算是过去了。
过去之后小江氏这才想起自己来的正事,立时掏出帕子开始抹眼泪:“姐姐,宁姐儿好容易怀上龙种,本以为后半辈子有了指望,谁知竟莫名其妙小产了……
方才我去瞧了瞧宁姐儿,宁姐儿小脸蜡黄,嘴唇半点血色都无,可见身子伤到了根本,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再怀上身孕……
若是没有个子嗣傍身,她往后可怎么活啊!”
宁妃大名方怡宁,长辈们都喊她宁姐儿,她的封号“宁”也是从她名字中来的。
江太后白她一眼,没好气道:“行了,你别在这嚎丧了。
莫名其妙小产?她若不是莫名其妙跑去祭奠柳美人,能小产?
哀家得知她一个怀孕三四个月的孕妇竟然在大雪封路的天气里坐肩舆出门,立时打发人去叫她回来,结果她压根不听。
有此一劫,也是她咎由自取,怪不了任何人。”
江太后语速飞快,一口气吐完这么一大堆话,这才冷笑一声:“没子嗣傍身怎地就不能活了?且不说哀家这个亲姨母还在,就算哀家不在了,还有皇帝这个表哥呢,总不会饿着她就是了。
甚依靠都没有的妃嫔,如今不也在宁寿宫里活得好好的?
那地方比哀家的慈宁宫还大,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且她们又不像哀家这般烦心事一茬接一茬,不晓得多自在呢。”
小江氏不赞同地反驳道:“太妃们活得自在,全仰仗您跟皇上仁慈,若换个不好相与的太后跟皇帝,可就有的苦日子熬了。”
江太后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放心吧,皇帝英明神武,定然会选个跟他同样仁慈的储君的。”
小江氏直接噎住了。
总不能说皇帝不英明神武吧?
她静默片刻后,这才讪笑道:“皇上自然是不会选错人,只是靠人不如靠己,总归得有个自己的子嗣,方才终身有靠,姐姐您说是不是?”
江太后颔首:“那是自然。”
小江氏心下一喜。
然后就听江太后缓缓补了一句:“不过皇帝早就不是事事都听哀家安排的小孩子了,他今年足足二十三岁,且已经登基足足六年。
他想翻谁的牌子,不想翻谁的牌子,哀家不好左右,也左右不了。”
话到这里,她自嘲一笑:“哀家连摄六宫诸事的权柄都拿不到,又能管得了什么呢?
不过是个空架子的皇太后罢了。”
小江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