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声哭诉道:“陛下,臣女句句属实,这万寿图,确是九皇子为陛下亲书的寿礼。”
“九殿下前些日子便一直做梦,梦中最开始只是胡言乱语,但是很快,便开始唤得清晰。”
白榆说:“臣女听到九殿下开口,便即刻着人请太医,而后太医开药,九殿下服用之后,说话更加清晰。”
“后来有一天,臣女听闻九殿下在梦中唤了一声‘母亲’而后便是‘父亲’!”
白榆趴在那里,皇帝一直没有叫她抬头,也免得她还要伪装面上神色。
因此白榆只是声如蝶翅般颤抖道:“九殿下乃是当今皇子,‘母亲’和‘父亲’,自然只有已逝的德妃和陛下。”
“臣女也觉得称呼陛下为父皇才和礼制,可是陛下,九殿下心智受损,许是已经不记得世俗礼制,不记得人世变迁,但是九殿下记起了自己的‘母亲、父亲啊’!”
白榆“哐”地又叩了一个头说:“陛下,臣女恐耽搁了九殿下病情,再次请了宫中太医。”
“太医同臣女说,九殿下出现了此等情状,恐怕正是将要神志恢复之兆啊!”
皇帝听闻眉头锁得更深。
殿中其他人的窃窃私语也都消失,就连垂手静立在皇帝身侧的鸿雁,都是呼吸微微一顿。
好一个九皇子妃,当日请太医过府,两次鸿雁都跟着了。
皇帝虽然不喜九皇子,却在意九皇子母族,当今段氏唯一还在世的镇南将军段洪亮。
因此要他跟随,正是探察九殿下的神志。
当日太医可没有说一个字关于九殿下要恢复的事情,都是九皇子妃自行臆测,而后话赶着话让太医勉强点头认同有这种可能。
鸿雁却是没有料到,九皇子妃当日之举,不是在他面前表演什么在意九皇子博今上好感的戏码。
而是为今日当殿情动君王,埋下引线。
若陛下问起太医,太医也只能认当日说辞。
好生聪明。
不过白榆说到这里停顿的时候,皇后忍不住开口,声音没有那么清脆了,带上了一些显而易见的不悦。
“你说这些,固然是好事,可是同寿礼有什么关联,”皇后说,“九皇子妃,你当知道圣上面前出言无状,是什么罪。”
一个个都要治她的罪,呸!
白榆继续道:“皇后娘娘,臣女自当明白,请容臣女继续言明。”
“太医开药之后,臣女便按时给九殿下服用,果真有了起色!”
“九殿下从前怪叫,谁靠近都会害怕,会胡乱伸手去抵抗。像是……被谁殴打欺辱了一般。”
“臣女不懂,九殿下身为天潢贵胄,又有谁能够在宫闱之中欺辱陛下的亲子,欺辱一个失去了母妃庇佑,却有陛下圣光普照的皇子呢?”
这话真是说得茶香四溢。
殿中所有欺辱过九皇子的皇子,全都汗流浃背了快。
生怕这女子当真落下尖牙,以九皇子神志昏沉,却不忘欺辱他的人为由,胡乱攀咬他们。
而白榆又巧妙地停顿了片刻,继续道:“但是服药过后的九殿下,渐渐不会怪叫了。”
“也不会因为“自保”而胡乱攻击人了。”
“人变得安静,却总是会念叨着父亲母亲。”
“后来几服药下去,九殿下连母亲也不叫了,就只叫父亲。”
白榆说:“每日白天黑夜,总是将父亲挂在嘴边。有的时候会哭,有的时候,甚至会梦魇无法醒来。”
一直听着的谢玉弓,到如今也已经明白,她……竟是妄图为了他,以父子亲情动摇皇帝。
可是那万寿图,又是从何而来?
“臣女虽然在家中是庶女,但是向来仰慕父亲。”
“自然明白,九殿下这是想念陛下。他心神受损,智如孩童,将这世上的一切都遗忘了,却唯独还记得陛下啊!”
白榆这话说出的时候,带上了些许凄厉之声。
大殿空旷,回音如鬼神之音。
皇帝也听得不由一动。
皇后一见皇帝有所动容,有些着急了,断然不能容这庶女贱婢再胡言乱语,摇动君心!
九皇子失宠才是最好,他身后的段氏虽然溃败,但镇南将军段洪亮还依旧手握兵权不容小觑。
因此皇后高声道:“休要顾左右言他,难不成你想说是九皇子自己想起了陛下寿宴将至,书写了这如同鸡爬的万寿图?”
皇后这一句话,实在没能压得住讽刺。
鸿雁听了后,在心里骂了一句蠢货。
是骂皇后。
坐在皇帝不远处的太子看了一眼自己的母妃,眼中露出不赞同。
而白榆这时候,竟然慢慢抬起了头。
看向皇后时泪眼婆娑,却露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意外之色。
似乎没料到一国之母,不温良恭俭,竟如此咄咄逼人。
而后白榆轻声道:“皇后娘娘想错了。”
“九殿下并未能恢复神志,他心念陛下,却也只能如同困囿在躯壳的提线木偶,每日恍惚地重复。”
“这万寿图,乃是臣女实在不忍九殿下孺慕之情落空,把着九皇子的手,一笔一画写下来的。”
“臣女是庶女出身,未曾读过书,也……也自知可笑,但是臣女对比着万寿字,和九殿下点灯数夜,依葫芦画瓢而作。”
“也并非是想拿出来贻笑大方,惹陛下震怒,皇后不悦。”
“臣女只是……只是……”白榆悲痛伏地,哽咽道,“只是不忍九殿下向孝之心落空。”
“若陛下恼怒,尽可治臣女殿前失仪之罪。”
白榆说完之后,满殿皆寂。
到此刻,前面什么太子尽心搜罗天下的至宝,什么其他皇子凑出来的“九九八十一”寿礼,全都弱爆了。
若是一个正常皇子,写一幅万寿图就敢作为贺礼,甚至会让人觉得豪无诚意。
可是偏偏谢玉弓现在还是一个“失心疯”。
这世上,哪有一件礼物比痴傻失心之子的孝心,更纯澈无染,更能在亲情稀薄的天家显得弥足珍贵呢?
第29章
满殿的聪明人,自然都懂得白榆此举暗含的意思。
这九皇子妃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谁要是再出言怪罪什么,便是妄图和一个痴傻之子的孝心过意不去。
再说严重一点,那就是挑拨天家亲情。
因此就算皇后感觉到了身边的皇帝有所动容,又深觉自己的皇儿被这个卑贱的区区庶女抢了风头,简直要咬碎了后槽牙,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勉强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实际上看着白榆的眼神都要冒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