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127)+番外
“那真是非常遗憾了。”
程柏就笑:“那次旅行结束后,我向我的同学炫耀了整整一个学期我在中国吃到的各种食物。比如说……藕。”
自从相识,程柏已然是个中国通,可向宁桐青提起这些与中国相关的往事,还是第一次。
眼下正是夏季,一旦明白了这些回忆从何而来,宁桐青也猜到了程柏此次休假的原因。他问程柏:“这次你还准备去拜访什么朋友和长辈吗?”
“也许吧。”程柏吃掉盘子里最后一点鳝鱼,耸耸肩,“走一步看一步,随遇而安。”
正餐之后餐厅附送了果盘,也是当季的水果:杨梅、枇杷和樱桃,在白瓷的碟子的衬托下显出格外娇艳的色泽。宁桐青不大吃酸,程柏见状,自告奋勇地提出帮他解决杨梅,吃完之后,忽然来了一句:“以前……”
刚说这么两个字,又没头没尾地停下了。
“嗯?”
程柏擦干净手指上的杨梅汁,再一次翻开图录——又来到他的瓶子的那一页:“几年前,在爸爸的房子里你曾经提过一句,你认识瓶子的某一任主人。”
“……对。”宁桐青颇意外地一顿,“我以为你没兴趣知道。瓶子是你的了。”
“那个时候是没兴趣,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想知道了。”
宁桐青略一犹豫,简明扼要地说:“是展遥的爷爷。”
不料程柏反问:“谁是展遥?”
“……曾经在我家住过的那个小伙子。你们见过。”
“是他。”程柏还是垂眼看着画册上的瓶子,“我们在荷兰买的那个?也只能是那个了。”
“没错。”
“为什么卖掉?你知道原因,是不是?”
“我和你提过,他的父母是我父母的学生。”
“哦,通家之好。”
宁桐青当没听见这句话:“但我们一家并不认识展遥的祖父。展遥的爸爸身体不好,做过一个大手术,瓶子是在那个时候卖掉的。”
他不愿意说得太细,所有的细节都一笔带过。但这短短几句话对于程柏来说已经足够分析出前因后果,听完后他没有任何特殊的表情:“所以展遥的父亲现在还活着吗?”
“是的。”
他微微一笑:“那就好。你邀请了他们一家看这个展览没有?”
“嗯。”
程柏没有再问下去。
“我没有告诉他们瓶子的下落。”宁桐青又说。
“我从来不怀疑这一点,桐青,你总是很自律。”
“我就当这句话是表扬了。”
“当然是。”程柏往椅背一靠,“现在时间还早,不过你既然开了车,酒是不会喝的了。我也见过你了,计划完成,明天可以动身了。”
宁桐青一怔:“明天就走?”
“怎么?你还有什么别的计划?”
“没有。”宁桐青老老实实地回答,忽然他心念一动,追问,“Bertie,你……”
他其实想问程柏身体怎么样,但话到嘴边,实在难以启齿,又尴尬地卡住了。程柏见他神情陡然紧张起来,反而笑了:“你怎么了?别怕,我身体很好。”
被道中心事后宁桐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方地承认了:“那就好。至少二十年……不,三十年吧,我可不想接到什么关于你的坏消息。”
程柏同他说笑:“好消息呢?”
“比如?”
“比如我要结婚?”
宁桐青皱眉:“这对你是好消息吗?”
程柏大笑出声:“我自己刚才也吓出了冷汗。还是别说了,勿谓言之不预也。”
说完他利落地扬手,示意要买单。宁桐青没抢过他,颇无奈地说:“好吧,如果你真的是没什么特别的行程,明天中午我来践行……你住哪里?要是晚上没别的安排,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说完他顺带看了眼手表,展遥今天不用值夜班,再个把小时应该到家了。
程柏没有放过宁桐青这个小小的动作:“我没什么别的安排,但是看来你有。”
“也说不上。”宁桐青起身,“不过现在雨停了,下班高峰也过了,要动身正合适。”
送程柏回酒店的路上,程柏又问了几桩旧事,都是和Blanc先生相关,这些事情里有些宁桐青还记得,有些却是一点印象也没了。但无论如何,宁桐青还是尽可能地陪着程柏回忆往事,一句也没问“为什么”。
直到车子停在酒店大门口了,一路都说个不停的程柏猛地沉默了起来。宁桐青不催他,车子熄了火,陪他静静地在车里坐着。他掏出烟想给程柏,后者不接,忽然开了口——这一遭用的是母语:“我前几天醒来,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孤儿了。但其实我早就是了。”
宁桐青转过脸,没吭声。
程柏也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下了车,夜色之下所有人的神色都模糊着,而雨水扩大了这份模糊。
“明天我一早就动身。”
宁桐青点点头,并不做挽留:“要是回程还路过T市,再给我打电话。”
和程柏告别后,宁桐青见时间还宽裕,又绕路去展遥喜欢的馆子打包了菜,结果就在小区门口撞见了坚持骑车上下班的展遥。他摇下车窗,展遥也凑到了车前,诧异地问他:“你怎么才到家?临时加班?”
“没有。程柏没打招呼跑来了,我们一起吃了个晚饭。”
展遥略略瞪大了眼睛:“……哦。”
3
展遥略一顿:“那他现在人呢?”
“回酒店了。明天他就走。”
展遥又想了想:“哦。”
说完,他推着车子进了小区。
宁桐青停好车后发现展遥没有在电梯外等他,不过两个人进门也就是前后脚的事情。进门之后他见展遥没在客厅,便稍微提高了声音喊他:“我给你带了晚饭。”
“……知道了。”声音从洗手间里模糊地传出来,“你还吃吗?哦……我忘记了你说了已经吃过晚饭了。”
五分钟后两个人还是一起坐在了餐桌旁。宁桐青给他热好了菜,可灯光下展遥脸色不大好,动了几筷子又收了手,叹口气说:“我晚上吃太多甜食了。”
宁桐青一怔,给他夹菜的手也停了下来——展遥本科毕业之后顺理成章地保了研,专业也不出意外地选了心外,导师更是业内数一数二的一把刀。而这位导师大人有一个无伤大雅的怪癖:作为一个外科大夫,他一不抽烟二不喝酒,减压的方式是带着手下的年轻大夫一起吃八喜冰淇淋。
“……吃了多少?”
“不算多,八个人吃个四盒。”展遥抬头看了他一眼,“有的时候我在想,胡老师做了这么多手术了,怎么还会这样……”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对着宁桐青笑笑,看起来是想安抚他:“我还好,别担心。”
宁桐青也笑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口是心非。吃点热的东西,不然胃多难受。”
听他这么说,展遥又乖乖地拿起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