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只是那么一瞬间,姚惜玉便隐约明白了自己为何对他如此执著。
他前襟微微拉开,一只包扎的结实的小脑袋从中探出来,叶枫用食指轻轻点着他的头,一下,两下……
他背后的天是瓦蓝瓦蓝的,阳光也温柔的很,美好的像是幅画儿。
姚惜玉下意识停住了脚步,他竟然开始有点怕。怕自己再往前走哪怕一步,就会打破这种微妙的气氛。
这人其实就是个内心冰冷固执的家伙,他从不感念自己的丁点好。这也是个凶残的男人,那夜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始终都不曾颤抖一下,姚惜玉想。
可是……他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那么一丝温柔,譬如对自己的一念仁慈,默守在自己床的那一夜,还有此刻……
叶枫很快发现了他,迅速让将胸口画眉塞了回去,脸上依旧是冷冷的,手下动作却是很轻柔。
姚惜玉突然忘了自己冲出来的目的,他开始疯狂嫉妒那只被拨光了所有毛的鸟。
如果我是它就好了,可以贴在他胸口享受阳光的温暖,不必对着一双时刻警惕和不耐烦的眼睛。
两人对视了片刻,叶枫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自己身上。被他看到了吧?这个恶魔般的少年又在打什么主意?彻底杀了怀中这小家伙?
“你很喜欢画眉么?”姚惜玉问。
叶枫蹙着眉说,“我只是不喜欢看到别人折磨动物而已。”
姚惜玉沉默了会儿,道:“如果我以后对它们好,你会喜欢我么?”
叶枫愣了下,随即道:“抱歉。”
这个孩子的毒像是本能一样与生俱来,随时都吐着信子准备在不经意间给人致命一击,更可怕的是,他竟然还认为自己这种无故的恶是理所当然的。
这种人,任谁都不会喜欢。
姚惜玉沮丧了会儿,不出所料很快抬起头来,嘴角噙着让人发寒的笑意,“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真是要命的固执,叶枫破天荒多跟他聊了两句。
“我十五岁那年以为自己喜欢一个卖糕点的女孩,因为她不像别人一样对多笑,可后来才发现我只是嗜好甜食,跟卖糕点的人并没有什么关系,我甚至不记得她的脸。”他脸不红心跳的编起谎言,事实上他很少吃甜食。
姚惜玉警惕道:“你想要对我说什么?”
叶枫想了想,伸出手在两人之间比划,“或许是因为别人不像我对你这么……,”他犹豫着想出一个合适的词,“这么平淡,所以你才觉得我是特别的。其实这是一种少年逆反心理,等你将来长大就自然明白过来了,这不是喜欢。”
“将来?管它呢,”姚惜玉无所谓的说,“反正我现在知道喜欢你就好了。”
从东方显到姚惜玉,叶枫不得不承认代沟这种东西的存在,他转身打算离开,却听背后少年问道:“你当初买糕点的地方,是在哪里?”
☆、重逢故人
叶枫到永信宫的第三天,太后召见。
“听说老六将你调到永信宫了?比起太子宫住的还习惯?惜玉其实是个好孩子,只是脾气暴躁了些。”太后惋惜道。
大概天下祖母看孙儿都是即漂亮又聪明的,纵使他又丑又蠢又麻烦。
见叶枫在斟酌回话,她便猜测道:“难不成他找了你什么麻烦?”
“没有,殿下对属下很好。”
“那便好,”太后道,“哀家也觉得你跟着老七比老八会更有前途。”
“属下入宫便在太子身边,习惯了。”
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听你这意思,难道是还想回去不成?”
叶枫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出景阳宫的,他满脑都是太后的那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回到永信宫,见姚惜玉将一只脚高翘至桌面,侧身饶有兴趣的翻着一旁的箱子。看到叶枫,立刻换上古里古怪的笑容,“你的东西可真少,太子宫从来不曾给你发月俸么?”
叶枫心中一动,拨开他的手沉声道:“我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姚惜玉在手指上吹气,“当然是……姚瑾送来的喽。”
“为什么送来?”叶枫冷冷的盯着他。
“哈?”他故作吃惊道:“难道太后没有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永信宫的人了么?”
满意的看到叶枫愣在那里,他慢慢的将脸凑了过去,对着他错愕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再,也,回,不,去,了。”
早春的夜晚分外冷,太子宫外站着的那个人却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这点。他至下午起就一直站在那里,丝毫未曾动过,任凭衣服被冷风吹的猎猎作响,看的守夜小太监都受不了。
太子殿下将自己关在书房内,一向好脾气的他怒吼着任谁都不准打搅,就连从未缺席过的太书房都请了假不肯前往。
小太监搓着手去看沙漏,已约是寅时了。他吡牙咧嘴的想,门外那侍卫身体可真好,倘若是自己的话,怕早就晕倒了。
隐约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压抑的哭声,还真是让人害怕的毛发直竖。他在房间转了几圈,最后将耳朵贴到书房门上去,片刻后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
原来不是人人都生活如意的,纵使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居然也有如此伤心难过之时。可他又为什么哭呢?有个做漂亮又有权势的母亲,天天有享不尽的山珍海味花不完的钱,走到哪儿都有无数人跪倒献殷勤……
而自己则从小是个孤儿,甚少受人待见,偶尔碰上个好心人也抱有居心叵测的想法。而如今又入宫做了阉人,倘若母亲泉下有知也不肯原谅吧?他越想越难受,眼泪控制不住啪啪的就掉了下来。
待他哭够了一段时,才蓦然发现书房已被打开,而太子殿下就站在门前眼睛红红的看着他。
“你哭什么?”他问。
小太监连忙跪倒,吓的额头贴在地面上。
“你在哭什么?”他重复问道。
小太监魂不守舍道:“奴才,奴才只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一时悲上心来控制不住情绪,不是有意打扰殿下的……。”
太子走出房门,盯着他道:“你不如跟我说说罢。”
小太监不敢回绝,只好原本讲一遍给他,生活艰辛再加上胆小畏惧,只将故事说的声泪俱下。
“你过的这么累,还活着做什么呢?”太子同情的问他,声音中还有一丝沙哑。
小太监莫名对这个不识人间疾苦的皇子有些生气,“我不活着难道去死么?再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奴才不好的。奴才有个邻居叫春花,她经常偷家里东西给我吃。就连奴才进京寻差事,也是她给的盘缠!她还说,将来要嫁给我呢!”
“母后说太监不能娶妻。”太子打击他。
“谁说的?”小太监怒了,连规矩都顾不得,“我们那里有个老太监,七十岁出宫还娶了三房小妾!我将来要有了钱,出了宫,就光明正大的将春花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