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伸出食指撩拨我的下巴,“不会,你忘记我们这种鬼生来就是要靠别人的脸讨生活的么,更何况……”
他声音低了下来,将衣领轻轻解开,露出削瘦精致的锁骨和胸膛,“这具身体……千真万确是萧雅言的。”
我抓住他的手指甩开,这动作却把他给逗乐了。
“生气了?知道我怎么得到这身体的么?我去了无忧谷,听说曾经的谷主很疼你,不止给你用了定颜珠,还在每个月圆之夜都渡生气给你。从无忧潭底找到这具尸体的时候,他可是保存的相当完美呢,躺在水晶棺里,就像活的一样……如果若不是心中有了二宫主,我怕也会迷上你了。”
身体被讨厌的人占用感觉糟糕透了,我皱眉,“你不怕我杀了你?”
他凑过来,咬着我的耳朵低语,“这身体便是萧雅言的,你如果毁了我,自己下场又是如何?”
“琼宝呢?”
“放心,他好得很。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忍心伤到他。”
“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你知道的……让我做萧雅言,你从此在我们面前消失。”
“你觉得我会同意?”
“啧啧,身体还在我手中呢,如果……二宫主知道真相,你觉得我还有可能再回到他身边么?一个伤透心的人,为什么还要留在世间呢,你说是不是?”
他声音虽然得意,眼睛却不经意流露出悲哀来,“离开这里,从今做回梦生,萧雅言换我来做……这样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我会比你做的更好,保证不露半点破绽,一定让他们比现更开心快乐……你为什么露出那样的笑?难道你,你爱上他们了?”
他忽然失声,惊恐的睁圆了眼睛望着我,嘴唇微微张开颤抖。
我笑,“无忧谷的人一定没有告诉你,逃出生死界便已脱离三界,这具肉体是否会存在……如今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给你两个选择,一毁了这具身体,二,你替我留在润玉身边。”
他愤怒不已,“我为什么要在这两个里面选?!”
我从袖中掏出一颗珠子,放到掌心片刻后使它冒出幽蓝的火焰,珠子瞬间迸裂成粉末,“只因我只你这两个选择。”
他沉默良久未才幽幽道:“我错估了你。”
除了姑姑怕没有人会知道,萧雅言沉静内敛的皮相下包裹着怎样如蒲草磐石的坚韧尖锐。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无忧谷八年屈辱使我憎恨任何威胁,我用尽乎自毁的方式置之死地而后生。
偏这世界总是怕死的人多,于是我很少输。
“我不是怕,我只是想……”他别过头未再讲下去,“活着多看看他而已。”
“留在润玉身边老实的做你的萧雅言,两年后我把琼宝给你,如何?”
“你说……什么?!”他声音颤抖,优雅的表情陡然失态。
我定了定神,又将话语重复了一遍,“留在润玉身边做萧雅言,两年后……我把琼宝还给你。”
他摸索着在椅子上坐下,喃喃道:“不可能,你定是在骗我。”
“我说到做到,两年后我将琼宝给你,那时你们再也不会有任何阻隔。倘若不信,我可以立下字据。”
“才两年而已……他怔怔做了半日,“当真可以么,你当真会有这么好心?”
我觉得自己像个恶毒的诱拐犯,一步步将他骗入深渊,“你愿意么?”
他几乎是立即跳起来点头,紧盯着我的眼睛似要将它望穿,“我愿意!我相信你……你不会无故骗我的,对不对?”
“琼宝现在何处?”
“玉碑巷田家旧宅……你别走!”他紧拽住我的衣袖,咬着下唇一字一顿道,“你给我立张字据。”
善恶有报《邪儒笑》小斋 ˇ善恶有报ˇ
刚走出望江楼几步,路边疾速奔过一辆马车,热风卷起车幔,我在树后看到了一张微微含笑的俊颜。
我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俊秀出尘的身影上楼,才蓦然横下心来向玉碑巷走去。
田府旧宅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却是大门紧锁,门口不时溜达着几个流里流气的痞子。
拜这张脸所赐,我刚一上前有人立即去开门,抱怨道:“您终于回来了,里面那几位都快闹上天了,真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
我点头跨入院中,示意他们留在门外。
时间已接近黄昏,阳光也温柔出许多,凉风徐徐吹来,倒将这荒草丛生的宅院衬出几分雅致来。
神卷靠在角落里打瞌睡,破扇子握在小手里摇摇欲坠。
小麒麟蹲在石头方桌上,面前摆了个小破碗,缺口处挂着几根面条。
打量了两遍,我才看到了最渴望见到的那个身影。
两颗老槐树上绑了个竹制的吊床,琼宝用芭蕉叶子摭了脸斜躺在上面,一只脚慢悠悠的在地面上轻晃。
除了小麒麟略带悲惨的食物外,这三人和谐共处的景象……倒是相当悠闲美好。
我放轻了脚步向琼宝走去,将他脸上叶子揭掉的刹那,我的瞳孔蓦然收紧,愤怒夹着心酸齐涌上心间。
他一向洁白无瑕的脸上,居然赫然在右脸上多了个大手印,几丝渗出的血丝干在嘴角。
两片雅翅睫毛微微抖动了几下,琼宝懒洋洋的睁开了眼。
“琼宝。”“我小心的触摸他的脸,却被他猛的推开,“滚!”
“你!……我是大哥,脸上是谁打的?”
他怔了下,立刻喜笑颜开的朝我扑过来,“大哥,真的是大哥啊,你终于来救我了!”
我被他撞了个结实,胸口又疼又闷却又掺杂着说不出的开心。
“脸上的伤怎么回事?”我又忍不住去碰他的脸。
他呶呶嘴,“门口一个家伙干的,大哥,秦风那混蛋不知道喂我们吃了不知什么药,我现在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轻功都用不了。小麒麟一直肚子痛,连火也喷不出了……至于神卷,真不知道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一无是处的笨蛋存在。”
神卷迷迷糊糊的走过来,抱住我腿委屈的直哭,“主人,都怪我糊涂,所以才上了那个无相鬼的当,我……我……。”
“我知道,不怪你,把眼泪擦了吧。”
琼宝嘀咕,“我在马车上就认出他来了……。”
“好了好了,”我从袖子里拿出药,半哄半劝的替他涂了,两人这才消停会儿。
“大哥,我现在去杀了秦风吧……。”琼宝玩转着药瓶,嘴上随意道。
我却知道他的确是起了杀心,摇头,“不用,他今日起便留在润玉身边了。”
琼宝笑道:“虽然长的一模一样,可还是有很多地方不同的。”
一个人不管面貌如何变化,声音行为举止多少都是会有差异的。秦风自以为扮演的天衣无缝,在我们朝夕相处的人眼中却仍是破绽百出,也许……是他在自欺欺人罢了。
润玉既然默认了他的存在,那秦风便做他真正的大哥吧。这个弟弟,我从来都未看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