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琪出来找她,见到宋嘉言后微微一笑,“第一次来这里吧?走这边,我爸住得比较靠里。”
宋嘉言点头。
“我也来的不多,我妈每年只允许我来看我爸一次,”刘琪无奈一笑,摊手,“而她一次都不来,她说反正死了就会天天住这里,何必现在就来。”
烈士配偶去世后可以同葬。
刘琪叹息,声音越来越轻,“我知道她是怕触景生情。”
宋嘉言安静地听,并不插话,只是恭敬地献上菊花,鞠躬拜了拜。
刘琪的表情很平静,毕竟父亲已经去世五年,当年的难过与不甘,早已随着眼泪流尽了。
她笑着回忆,“我爸不喜欢照相,特别是与我和我妈,他很少跟我们合照,我只有一张小时候他亲我的照片。”
“你看,就是这张。”
刘琪翻开手机相册,递给宋嘉言看。
只一眼,就让宋嘉言呆愣当场,并且浑身僵硬。
那是一张翻拍旧照片的图片,年轻男人抱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宠爱地、搞怪地非要在女儿脸颊上用力亲。
“他……你说他是你父亲?”
刘琪没注意宋嘉言的声音在颤抖,还骄傲地炫耀,“怎么样?我老爸年轻时候帅吧?”
宋嘉言用力捏紧拳头,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不敢表现出丝毫异常。
老刘,原来老刘是刘琪的父亲!
五年前他伪造死亡信息,竟然是为了去毒窝卧底!
刘琪还在回忆父亲与她之间为数不多的生活点滴,然而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用力地、狠狠地重创在宋嘉言心口上。
“我妈时常抱怨说我爸死太早,错过了我的中考,又错过了高考,没参加到我的成人礼,也没看到我金榜题名考上个好大学,以后也看不到我结婚……”
“说他是个没用的父亲。”
“可我不觉得,我知道爸爸一直都有在好好保护我。”
刘琪笑得一脸幸福。
“我中考前一天,本想去求个护身符保佑我考上市重点高中。结果我爸说党员不信这个,要信就信自己。”
“然后他就上网找了个护身符的图片,依葫芦画瓢自己给我画了个护身符,你说逗不逗,这种信自己的方法真是绝了。”
“只是没想到那竟然是他留给我最后的礼物。”
“不过说来也奇怪,自打我带上护身符后真的一路顺遂,干什么都特别顺利。所以这个护身符真的很有点子神力在身上的,我上次洗完澡忘记戴了,结果咱俩就在KTV摊上了事儿。”
“看来我以后得天天戴着,这可是我老爸在天上保佑我呢……”
“嘉言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是不是我太多话了?不好意思哈,每次来这里我都情不自禁叨叨叨讲个不停,我不说这些话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我也给你画个一模一样的护身符,保佑你从此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好不好?”
刘琪说着竟然真从书包里摸出一张小小的硬卡纸,拆开自己的护身符,照着临摹了一张送给宋嘉言。
宋嘉言沉默地盯着刘警官墓碑上简简单单的三行墓志铭——
【愧于国家未有丰功伟业】
【愧于父母不曾敬孝分忧】
【愧于自己无从酣畅淋漓】
宋嘉言死死捏着掌心里的翻版护身符,说不出一个字,失礼到连个谢字都无法开口。
从烈士陵园出来,宋嘉言没有回学校继续上课,而是对顾懿行郑重其事道:“我能让付晓一五一十交代实话。”
目前为止,刘警官的身体只找到头和左腿,剩下部分在付晓嘴里成为要挟警局的筹码。
顾懿行沉默了两秒才同意。
不是他不想帮忙,而是宋嘉言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她太冷静了,仿佛将情绪压抑成了液体,看着无风无浪十分平静,其实稍有刺激就能瞬间爆/炸。
宋嘉言和顾懿行来到警局,何局亲自接待。办公室里,何局不止一次忏悔懊恼。
“我答应过老刘,等这次任务结束,就给他换岗,他年纪大了不适合外勤,等他回来我立马就给他安排□□工作。”
“还是晚了,”何局气得捶桌爆粗口,“他妈的,就晚了一天,一天!”
就在此时,法医过来给何局送尸检报告——
初步判定,刘警官被肢解的时候还活着,他最后的死亡原因……竟然是失血过多。
宋嘉言眼神猛得一缩。
这种死因,家属如何承受得了!
顾懿行提出参与审讯毒贩付晓,被何局婉拒了。
虽然顾董身份特殊,但在其位谋其政,非本职人员不能参与审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谁来担责?
顾懿行顺势提出不直接参与审讯,只在单向镜后围观。已经拒绝过顾董一次的何局,实在不好再拒绝第二次。好在只是围观,并不影响审讯结果,何局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应了。
然而宋嘉言却送了他一份大礼。
宋嘉言要的不多,只要能现场围观已经足够她干很多事情了。
(阿树,来200个币的。)
【………………好。】
宋嘉言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
两名刑警还在没日没夜地审讯,付晓这会儿毒瘾已经过去,笑得混不吝。
“烧麦剩下的身体?”烧麦是刘警官卧底的名字,付晓胜券在握,表情猖狂,“那可是我的保命符,你们什么时候给我判无期,终审结果下来,我自然会告诉你们他的残肢在哪里。”
付晓心知肚明警察不会放过他,他也不求无罪释放,只求保命,无期是双方都能接受的最佳结果。
单向镜后面的宋嘉言默默听着付晓的狂言,表情平静,右手伸进衣兜,轻轻摩挲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东西,那是刘琪送给她的护身符。
她用嘴型轻轻问:“虐杀刘警官,你参与了吗?”
“杀烧麦是我这辈子干过最解气的事!背后插刀子,通风报信想害死我们全部兄弟,他难道不该死吗?不该被千刀万剐吗!?”
付晓一想到这里依旧恨得牙痒痒,他如今落到这个田地,全是拜那叛徒所赐!
审讯室里其他人一愣,他们没听见宋嘉言的问话,自然觉得付晓的回答很奇怪,像是陷入了回忆在自言自语。
“他当时,疼吗?”
宋嘉言嘴唇又轻轻动了下,顾懿行侧头看了她一眼,没声张。
“呵呵,这不显而易见么。”
宋嘉言轻轻问:“有多疼?”
付晓带着手铐和脚链,坐在审讯室的木椅上,突然一巴掌用力扇向自己,打完之后仔细感受了下,“应该比这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