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安格的雪样年华(29)
很可笑。
眼泪不知不觉又扑簌扑簌落下来了,完全不自觉的。夏荷依呆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安格注目的视线正在看什么,她立刻坐回座位上更用力的低着头,直至帽檐把自己的整张脸都遮住了。
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夏荷依这样愤怒而又忧伤地想着。
他根本不知道——
后面的这句话……更伤人。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人,愿意为我流很多很多的眼泪。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在她心里住很久很久,可以赖着不走开?
安格出神地看着那一滴滴泪珠落下,看着它们在空气中划下一道道漂亮的痕迹。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接近,更接近……然而真的碰到后,就只是啪的一声拍在帽檐上。
“都说与你无关了怎么还哭啊。”
他的手指啪啪地拍在帽檐上,压着她的脸越发低垂。
“你这不是存心给我找堵吗?”
“我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就要对着这么一张毫无生趣的脸,还满脸写着‘都是你的错’这几个大字,我很悲惨的知不知道?”
“不要,再给我的人生增加负担了。”
就像两个闹别扭的小孩一样,安格一直砰砰的拍着棒球帽,而荷依则一直低着头。
在彼此都看不见的心安理得中,只有泪水的光芒闪闪而亮。
她昏昏沉沉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死也不明白为什么最后会变成无厘头一样搞笑的场面。话说回来了,今天为什么要去那个想起来都觉得累的地方啊啊啊……
手机震动了一下,自己亮了起来。
“我跟你说的那两句话谁也不能说,把它当成秘密烂在肚子里!”
就算病弱成那个样子,短信中却依然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是怕那个人知道他的心意吗?荷依心中又飘过一片凉凉的云,但她还是立刻站在路边,认真地回复了短信。
“知道了。其实那两句话我根本没听清。你不用担心。”
安格呆呆看着发亮的屏幕。
没听清?
她说她没听清?
他忽然把手机像破烂一样嫌弃的扔出去,裹着被子生起了闷气——纠结了这么好几天哭得跟包子似的原来就因为没听清啊,难怪一直遮遮掩掩地不说清楚到底哪两句话。这么说来不是她表错情而是自己表错了……方才的话好危险啊该不会泄露了什么吧,要不要再跟她解释一下爱这个字有狭义和广义两种用法——正犹豫中,手机又一次自己亮了起来。
“好好养病,早日出院,我在学校等你回来。”
安格长久地,反复咀嚼着那几个字,把手机缓缓压在胸口上。
一句话的分量能有多重?
为何,感觉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孤魂一缕尤牵挂(二)
“仙人掌姐姐,鉴于之前的误会给你带来的困扰,我决定请你吃一顿好的。又鉴于我是病号无法离开医院,所以请你携带balabala(若干零食名)于周二课后来院。我请客,给小费。”
夏荷依把这条短信看了三遍才确定真的是安格发来的。能够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话是不是表示往事如风,伤痛和绝望都成为过去时了?
真是变色龙的体质啊。
虽然心中抱有怀疑,但荷依还是在周二下午提去一大堆食品。当她哼哧哼哧把硕大的食品袋放在床头柜上的时候,安格发出小猫一样咝咝的声音。
“果然有人请客就不一样了。你不会连小侄儿小侄女的零嘴一起买了吧?”
躺在半抬高的病床上的安格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就是脸色依然是吸血鬼似的苍白。他的左手上绑着一圈一圈的胶布,缠了大概有半只小臂。右手上扎着输液器,已经不知是第几袋的血袋高高悬挂在输液架上,正将鲜红色的液体一点一点输入他体内。
荷依假装没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东西,将安格在短信中特别提到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
“真不明白你这么大的人了,又是男生,怎么会这么爱吃零食。明明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还吃这些垃圾食品,好好吃饭不行吗?”
安格撇撇嘴,歪着头上目线望向对方:“你说这话的语气好像我妈,不,像我姥姥。”
荷依顿时被口水噎住了。她恨恨不已地瞪了一眼,一屁股坐下来。
摊手。
“东西我给你买来了。小票在这里,一共127块2毛。小费你打算给多少啊?姑娘我人工很贵的,太少你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安格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姐姐你不扮高贵冷艳了吗?怎么这么能说啊?”
“自打我进了这病房,遇到的每个人都在提醒我要做好战斗的准备。”荷依神色变幻着,盯着安格道,“我是不知道,原来见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子还要做战斗准备……”
安格怔了一下,随即呵呵的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容如此飘渺,就像冬窗上飘落的一片雪。
然后他很快转过面孔,贪婪地望向桌子上的零食:“‘呀土豆’,好久没吃了,真的好想吃。还是番茄味的,荷依你太贴心了,你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且不论这话说得怎么这么别扭这么不是味儿,那巴巴的小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指着喂?
“荷依,荷依,你看我的手都这么不方便了,你就行个方便帮我这个小忙吧……”
可是我也很不方便啊!
再怎么说也是少年样了而且还是这么妖孽的少年样你不要不自觉就卖萌好不好?你这样还不如真跟我战场上见呢!
但荷依终究是个玻璃心的女孩儿,在安格强大的眼神攻击下终于服软。她撕开一袋零食,用拇指和食指夹起一根土豆条,递到他面前。
安格露出一脸的幸福表情,抬高头,撅着嘴,甚至闭上眼睛来够薯条。荷依只能看见那样一张仿佛索吻的面孔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怦怦、怦怦、怦怦。
手一软,薯条掉了下去。
安格睁开了眼睛。
如此,纤毫必露,宛若清泉般的眼睛。
怦怦、怦怦、怦怦。
你怎么了?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着,看唇形似乎是这样的话。
看唇形……的话。
怦怦、怦怦、怦怦。
怦怦、怦怦、怦怦!
头顶上忽然落下一条白毛巾,掩住了她的脸。
“你是不是最近学习太累了,叫你好几声都没反应。去洗把脸吧,清醒一点再过来。”
荷衣顺势出去好好用冷水拍了脸和后脑,又对着起风的走廊站了好久,这才惴惴不安地回到房间。
而安格也正望着窗外发呆,看见她进来后,立刻变脸似地换做一副讨好的笑容。
“你终于回来了。还正发愁不知道怎么把支票给你呢,好歹也是我说的要请客不是?”
支票?
安格抽出一张纸条,很慎重地放在荷依手中,轻轻道:“这是,安格的空头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