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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入旧年(282)

才想着,她面前就多了半碗鸡汤来,还冒着丝丝热气。淳哥儿面前也多了半碗,只是比江春的又少了些,一大一小对视一眼,晓得是元芳盛的,先抿着嘴笑,都朝着那埋头自吃之人看了一眼,见他无事人似的一本正经,江春想起剔鸡腿肉那次……还是一样做了好事却要假正经啊!

她心内气恼也就烟消云散了。

好容易吃饱了饭食,窦二才来将食盒收拾好,淳哥儿就迫不及待拉了江春的手:“姑姑,现天黑黑的,没人看得清咱们,咱们出去耍罢……我保证不出声,咱们静悄悄的,还似上次那般。”

现在正是大中午的,虽有雪,外头却也艳阳高照,他偏以为是夜里……只因关在屋里太久了,令他分不清昼夜。

这小可怜样儿,她怎忍心拒绝他,正要遂了他的意应下,却见元芳对着窦二使了个眼色,窦二就牵了淳哥儿手,嘴里说着“二叔领小郎君出去耍吧”,两息功夫就不见了人。

江春愣在墙边,摸不着机关所在,又不想理会窦元芳,只望着屋内发呆……却未曾注意到自己下意识的嘟着嘴巴。

窦元芳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想起最近两次二人见面都分外亲密和睦,这怎个把月时间又变了?女人心思真是捉摸不透。

怕是窦家不明不白将淳哥儿丢与她藏匿,无名无分的冒着恁大风险来行事,定是委屈她了罢?况且,淳哥儿的性子……他这当爹的都头痛,更何况她个清白小姑娘了。

于是试探着开口:“辛苦你了,淳哥儿不太好带吧?他性子是有些不甚好,倒是委屈你了。”

江春一听他说淳哥儿的不是,就不乐意起来,要不是记着自己已经中年妇女的年纪了,还真恨不得翻个白眼皮,嘴里却已忍不住嘟囔了句:“他性子比你好哩!”

元芳不留神,只注意着瞧她那口小白牙咬红樱桃了,未曾听清楚她说了句甚,只问:“嗯?”

“我说,他性子比你好多了!”欢喜就是欢喜,不乐就是不乐,不像你,板着张脸,甚也瞧不出来。

“哦?我哪儿不好了?”他面上一本正经,眼睛却仍只盯着她红樱桃,寒冬腊月的竟然也觉口干舌燥。

江春又想起他一进门就不正眼瞧自己的委屈来,不再与他搭话,只转身坐炕上去,拿起淳哥儿的九连环翻玩起来。

这九连环乃铜丝制成九个圆环,一环套一环的套装在片横板上,并贯以环柄。玩耍时,按照一定的程序反复操作,可使九个圆环分别解开,或合而为一。顽这游戏得有耐心与注意力,按照后世数学算法,要全部解开至少得花三百四十一步,再一一套上还得九九八十一步……素日淳哥儿静得下心来,两三日里总能解出一回来。

江春却是无法的,手里乱拨着,将那铜环晃得叮当作响,心内横七竖八想些。一会儿想问问他皇帝如何被刺的,可会与窦家扯上干系,一会儿又想问问他这整个月都哪里去了,可有受伤,当然也想问问窦老夫人如何了,那串钥匙捏手里她终究不踏实,想着还是早日物归原主的好。

“想甚呢?还在赌气?”元芳冷不丁已来到了她身旁。

江春终于肯将眼神放他面上,见他面颊又瘦了点,本是个方正的国字脸,面上肌肉平整,但现在颧骨高突得尤其明显……眼窝倒是与上次差不多,都是一般的深陷,居然还生生折出三眼皮来……可谓疲态尽显了。

江春又不忍心再赌气,心内暗暗给自己打气:江春啊江春,你都多大年纪了,怎还使这小儿女情态,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却不知男女无论多大年纪,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会有似孩子的一面。

调整了心态,江春望着他眼睛问:“你……你几时回的?”

元芳不回答她问题,只皱着眉望她,眼里带了不满与固执,似乎她犯了个极大的错误,令他忍受不了。

江春睁大眼睛望着他,学着他对淳哥儿一般,以眼神示意:又怎了?

元芳仍不说话,只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仍然无知无觉,只睁了同样黑亮的眸子回望着他,她已经是第二次未……

“为何不唤我元芳哥哥了?”

……

江春哭笑不得!

原来他不言不语是在纠结这称呼问题,上次也这般。江春想不透他在意这称呼问题的症结所在,但看着他憔悴得不行,面上仍不屈不挠,只得硬着头皮轻声唤“元芳哥哥”。心内却道:这家伙怕是当长辈当上瘾了,以前是“窦叔父”,现在又要不断强调“元芳哥哥”,总之就是得承认他比她大?

因着她声音实在太小,又是低着头不看他,从他角度看过去,像是在害羞。

大底男人无论多正直,都有女子愈是害羞愈要逗惹的恶趣味。元芳也不例外,见她低着头“害羞”,他就按捺不住想要逗她的想法,故意一本正经问:“嗯?没听清你说甚。”

江春从不怀疑他会故意这般说,只以为是自个儿声音太小了,加大声音又唤了声“元芳哥哥”。

窦元芳心内憋笑,面上仍一本正经“嗯?”了一声。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没听清,他又低下头去,将耳朵凑过去道:“你说甚?”

江春就坐在炕上,隔着他才三四步的距离,正常人哪会听不清?心内暗道:戎马在外,刀剑无眼的,不会是伤到耳朵了罢?

想着就急急问他:“元芳哥哥你耳朵怎了?可是伤到了?”

元芳见她着急样子,心里说不出的满足——还会关心人,那就是不生气了。不生气,那就不怕了,他心内那想要与她亲近,想要与她好生说话的想法就愈发强烈了。

他只弯腰低下头去,看她黑亮的眸子,估计是日日提心吊胆的,脸颊又瘦了些,比上次吃鱼时候还明显……上次那腰肢都细得看着心惊了,这回岂不是……才想着,眼神就不由自主的落到她腰腹上去。

但江春整个人是坐在炕上的,冬衣又不修身,哪里瞧得出来?

江春还道他在盯着炕上呢,以为是要找东西,就下意识的挪了挪身子让开……哪晓得不论她往哪儿挪,他视线总跟着她身子去。

“元芳哥哥怎了?要找个甚?淳哥儿这炕上只几样玩耍物件……”怕是没你要找的东西。

元芳“嗯”了一声,经她提醒才想起来她对淳哥儿的照顾,确实是难为她了,也没比淳哥儿大几岁,就要管吃管喝并教养的。

想着就拉了她手,诚恳的说了句:“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本来也是个苦差事,江春未谦虚甚“不辛苦”,更没说“应该的”,这是他窦家事,哪是她应该的,她又未曾嫁与他,照顾淳哥儿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罢了,况且那孩子本就是与她有缘的……那年她都还是个小屁孩儿呢,就被他喊“娘”,想着想着,就禁不住笑起来。

元芳悄悄摩挲着她细滑的手,晓得自己定是摸不着骨头的,只从手腕摩挲到指尖,将她小手团成一团,包在自己大手中,一会儿紧紧包着,一会儿又放开将每一根手指都细细摩挲一遍……倒是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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