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瑟就在此刻走出来,迎面碰见白源,愣在当场。
他看起来有些错愕、有些恼火,也有些尴尬,微微抽动了一下两腮的肌肉,开口道:“你回来了。”
白源不动声色地答:“日安,王子殿下。我来向陛下复命。”
乌瑟张了张嘴,一时间仿佛不知该说什么,最后接受并同步了对方的态度,若无其事地说:“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很高兴。听说你之前去的蓟花郡不太安宁,凡事都还顺利吧?”
“托陛下和您的福,一切安好。”白源用无懈可击的礼仪和拒人千里的疏离回答道。
乌瑟也无话可说了,点头道:“进去吧。但只能你一个人,随从在外面等。”
白源说:“他要和我一起进去,面见陛下。”
乌瑟脸色一沉:“你逾矩了,团长阁下。”
白源拉住卫霖的手,毫不退让地说:“之前忘了向您介绍,这是我的搭档、挚友,以及决定厮守终生的爱人。除此之外,他还是局内人,所以我必须带他进去。”
乌瑟完完全全地愣住了。他盯着面前两个男人紧密相牵的手,脸上掠过一丝呆滞,用力眨了好几下眼,才勉强恢复了语言能力:“你……你找了个男人当……”
白源淡淡道:“不错。您有什么意见,觉得要把我们架在火堆上烧一烧么?”
乌瑟露出了古怪的神色,既像被膈应到,又隐隐松了口气,脚下不自觉地退了半步,说:“不,我祝福你们。真爱不分种族、年龄与性别。”
白源哂笑:“我相信这话是出自您的本心。”
国王的声音遥遥地从殿内传出:“是白源么?进来见我。乌瑟,你也进来。”
于是三人走进殿内,来到乌瑞恩的病榻前。白源单膝跪地,行礼道:“吾王,白源前来复命。”
乌瑞恩撑起半个身体,带着欣慰与期待问:“如何?”
“幸不辱命。”
乌瑞恩明显地松了口气,坐了起来。这个好消息仿佛一支兴奋剂扎进他的体内,使得几近干涸的精力又重新喷涌而出。他伸出苍老带斑点的手,说:“给我看看。”
白源从怀中取出一颗葡萄大小、乳白色的圆珠,放在他手上。
乌瑞恩闭上眼,将另一只手覆盖在上面,金光自掌心微微泛起,随即睁眼,激动道:“是她!这就是颂音者·梅理的遗骨!我们现在拥有四位圣灵使徒的遗泽了。”
“四位?除了梅理的骸骨、奥斯汀的盾牌,还有什么?”卫霖好奇地插嘴问。
乌瑞恩仔细看了他一眼,并未露出被冒犯的不快神色,而是若有所思:“年轻人,我从你身上感应到一股古老、强大、善恶难辨的气息……我不确定你是混灵王国的臣民、盟友,还是敌人。”
卫霖行了个抚胸礼,笑道:“您可以当我是个忠诚的盟友。”
乌瑟站在他们身后,“恰到好处”地补充了一句:“他是白源的爱人——白源亲口告诉我的。”
乌瑞恩怔住,望向白源的眼神复杂至极。但他很快掩盖了内心种种波翻浪涌的情绪,完美地呈现出一个在位多年的君王该有的威严气度,只说了句:“这与我们今天要商议的正事无关,乌瑟。”
王子立刻愉快地回答:“我为我的言语轻佻致歉。”
乌瑞恩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无声地叹口气,对白源说:“再近一点,我的儿子,到我身边来。”
卫霖看看金发碧眼的老国王,又转头望着黑发异瞳、人种截然不同的搭档,内心无比佩服地惊叹一声:——嘎?
第111章 渎神之作
白源起身, 走近两步, 仍与乌瑞恩保持着并不算亲近的人身距离。
乌瑞恩似乎有点失望,但没有过多地表现出来, 只是吩咐他扶起自己, 走到卧室的一堵墙边, 将手掌按在了墙面的鹿头装饰上。
鹿角间传出魔法波动,墙壁向两边滑开, 现出后方的密室。密室深处的石桌上, 放着一面圆盾。圆盾不知是什么材质铸成,既有金属的冷硬又有玉石的光泽, 通体没有任何花纹装饰, 显得十分简朴。
“去吧, 拿起它。”国王说。
白源走过去,手指触碰到盾牌的边缘。
乌瑟在他身后屏息而视,见盾牌没有任何动静,不由得松开紧攥的拳头, 像要掩饰什么表情似的, 伸手抹了把脸。
乌瑞恩满脸失望之色, 长叹了口气。
卫霖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嘲弄地撇了撇嘴角,走上前拿起盾牌。
“——别碰它!”乌瑞恩喊得迟了一步,卫霖已经端起盾牌,将内层的鹿皮把手套上白源的左臂,调整到合适的位置。
他的动作利落而又自然, 就像妻子为出门的丈夫整理行装、战士为上阵的同袍披挂战甲。
盾牌骤然放出炫目的蓝色流光,如千万颗星辰飞离了原本的轨道,汇聚在白源的手臂上。
乌瑟难忍强光,抬手挡住了脸。
蓝光在盾牌上游弋着,滋滋作响,篆刻出一道道转折的纹路,最终交织成中央带有闪电纹章的符文法阵,散发着暴烈的雷霆气息。
法阵的最后一笔勾勒完毕后,刺眼的蓝光消失了。
盾牌看上去焕然一新,不时闪动着蓝紫色的细小电流,在新主的手上跃跃欲试。
“嗬,白装一觉醒就变暗金装了!”卫霖好奇地触碰盾面,偷偷将流窜到指尖的电流吸收入体内空间,发现可行并且源源不绝,顿时心中大乐。
乌瑞恩转忧为喜:“看来奥斯汀选择了你作为雷霆之盾的新一任持有者。刚才的光芒,比三十多年前我接手的那次还要强烈得多,但愿你能更好地运用它的能力。”
白源脱下盾牌,放回石桌上,说:“我能知道还有两位圣灵使徒的遗泽是什么吗?”
“当然。”乌瑞恩示意众人跟着走出密室,关闭了魔法机关门,然后让乌瑟去向殿外的守卫传令。
没过多久,一名年轻贵族走进殿中,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身材纤细,穿带排扣的酒红色长外套与紧腿裤,颈系花边缎带,戴着单片眼镜,显得聪慧而文质彬彬。他身后跟着个高大魁梧的男侍从,长相粗犷而有些古怪,肤色发青,头脸上满是巨大深长的伤口与针脚的痕迹,仿佛曾经割裂成好几块,又被精细地缝合起来。
年轻贵族恭敬地向国王行礼问安。乌瑞恩向白源介绍:“这位是弗兰公国大公的独子——希尔诺·弗兰,我已赐他继承他父亲的爵位。”
白源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弗兰公国已落入教会手中,公爵的家族被驱逐出境,教宗发布谕令称其亵渎神明,我可以问问具体的情况吗?”
希尔诺顿时眼眶发红,白皙清秀的脸庞笼上了悲痛的阴影。但乌瑞恩朝他微微点头,他控制了一下情绪,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弗兰家族对炼金术有着浓厚的兴趣,我的父亲建立了炼金术学院与一个庞大的实验室,数十年如一日地研究着生命的奥秘。就在去年,他实现了梦寐以求的心愿,制造出机械与生命完美融合的人形生物,并给它们起了个统称——‘弗兰肯斯坦’,意为‘弗兰制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