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因为声音太轻,格雷没有听清楚他的话。
奥兰多朝他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地说出另一句话:“啊,没有……我是问你对莱维尔的话怎么看。”
刺客没有犹豫:“他说的是对的,大海很可怕。”
“真的吗?”
格雷说道:“真的,我以前去冰风堡做任务的时候,走过一段海路。”他说完这句话自己先愣了一下,为什么会不自觉地说出这些事情给奥兰多,这些过去分明都是他的秘密。
也许……是少年双眼闪亮,一脸惊讶加好奇的模样,让人情不自禁地不想拒绝。
既然开了口,格雷便继续说道:“在海上,大剑师或大魔导师也没有海员的作用大。风暴,海啸,海盗,魔兽,都是藏在表面之外的危险。但海盗的目标一般是商船,海中魔兽的阶位虽然高,但它们神出鬼没,几乎不会遇到。所以,航行中最大的危险就是无法掌握的天气。”
奥兰多又咕哝了一句:“按苏瑞的说法,好象是……天有……恩,不测风云吧。”他想起那位黑头发的朋友海神祭那天晚上说过的话,觉得非常精辟。
“所以……”
格雷总结道:“他们是在自杀。”
自杀?奥兰多的唇角划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笑意,那样更好,免得弄脏手。但就像苏瑞说的那样,天有不测风云。也许是死神还不想带走海员们的生命,又或者是他觉得在过程里玩点小花样会更有趣……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又一个大汉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高声叫道:“大人们,请小心,不要到甲板上去!风暴就要来了!”
他边说边低下头,脸色蓦的一变。他的朋友达克血肉模糊的尸体出现在眼前,那张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
“他……”
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这名大汉死在了与他的同伴一样的攻击之下。
“风暴?”
查理往窗外看了一眼,夜空中缀着朗朗的繁星,这分明就预示着第二日的好天气,他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嘿,危言耸听!”
“风暴真的要来了吗?”奥兰多拉拉格雷的衣服,轻声问。
格雷盯着颜色比平时更漆黑的天幕,但当他把目光投向远处的海天之际时,他发现天色呈现出与夜晚毫不相符的灰白,隐隐泛着诡异的绿光。
他说道:“我也不知道,但应该是真的。”
现在确实很宁静,但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奥兰多很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不妙,他轻轻叫了一声,瑟缩着更挨近格雷。
格雷摸摸他的脑袋,栗色的发丝从指缝间漏出,光滑而柔软的手感让他觉得自己在抚摸一只被当作宠物的猫——尤其是,奥兰多似乎感到很舒服,微微眯了眯眼,露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更加像了。
一边在内心思索为什么自己会把这少年看成猫这种弱小的观赏性动物,他一边说道:“不用害怕,那些在海上过了大半辈子的船员也许能让我们躲过风暴。”
“我没有害怕!”少年理直气壮地嚷道。
格雷不置可否,没有指出他声音里隐含的颤抖,继续抚摸奥兰多的头发。
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动作轻柔和缓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至少,如果阴影协会的同伴们在场,看到后一定会以为这不是格雷。
微风慢慢卷成了大风,带着咸味的湿气闷得人透不过气来,一道银蓝色的闪电陡然划破苍穹,彻底打破了黑夜的平静。
一下接一下连绵不断的撞击和震颤,让本已熟睡的坦帕尔家族的少爷们醒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哦,诸神在上!这还是雨吗,这难道不是什么人在放水系禁咒怒海暴龙?!”
“得了吧,那得要什么级别的魔法师才能发呀……再说现在还有那样的魔法师吗!”就算消息不灵通的人现在也知道魔法师公会被毁掉了。
瓢泼大雨让视野变得无比模糊,近处只能看见砸下来又飞溅起的水花在黑夜中炸开的亮白,远处则是一团漆黑。
奥兰多推开窗户,风带着雨水刮进来,扑在脸上。
雨水在脸颊汇聚再顺着下巴滴落,他的眼睛里闪过几分兴味:“原来这就是海上的暴风雨啊。”
此时显然还只是暴风雨而不是风暴,可是奥兰多已经能够清晰感受到船身正在剧烈的摇晃。海面与不久前相比完全换了副模样,浪高高卷起,盖过船舷,像是要把一切能够触碰到的东西都卷走,狂暴得惊人。
他歪了歪脑袋,摊开手,掌心各躺着一只闪过些微青色流光的卷轴。
“果然很厉害呢,也不知道在这里砸一个旋风翔乱会不会也有这么厉害?恩,或者毁灭风暴会比较厉害?”
如果有别人在这里听到他的自言自语,一定会吓一大跳,因为旋风翔乱和毁灭风暴都是风系禁咒,而毁灭风暴更是风系魔法中威力最恐怖的那一个。
房门开启的瞬间,卷轴奇迹般地消失在奥兰多的手上。
“这间房很结实,你千万不要出去。”
格雷说完就要离开,奥兰多叫住他:“你呢?”
被询问者的脸色肃然:“要抗衡海上的风暴,需要更多的人。”他虽然是将人命视为协会积分与任务奖励的刺客,但在天地面前,人类是渺小的,试图独善其身的做法也许会断了自己的后路。
奥兰多不快地说道:“不行,你要留下来。”
格雷诧异地挑眉。
“你命令你留下来保护我。”
“……我不是你的仆人。”每次听到奥兰多的这种口气,格雷就会很恼火。
“我不管!”
格雷转身朝门口走,如果奥兰多不加上命令两个字,他也许会耐心地解释此时去帮助那些船员也就是在保护他。没错,就是保护奥兰多。虽然他不是仆人也并非护卫,但保护少年似乎已经很自然。
阴影之神在上,刺客竟然会保护什么人!
但这一次格雷的恼怒程度比以往要严重得多,所以他丝毫没有解释的意图。刚才,或者说这段时间以来,他想了很多。在面对奥兰多的时候,格雷发现自己常常在让步,不知不觉地让步。
他知道奥兰多还像是一个孩子,虽然任性可是也有柔软的时候,但是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的傲慢娇纵,格雷并不想容忍。
少年的声音变得尖利高亢:“你要保护我!”
“这里很安全。”
“谁说的,明明就有人来刺杀!”
“那是好几天以前。”
“我不管……”
门已经被重重带上,隔绝了门外的风雨声,也隔绝了没有理会奥兰多的那道身影。
“哼。”
奥兰多并没有真的生气,如果格雷在此时开门,就会看到他转了转眼珠,幽绿色的眼睛里微光闪烁,嘴角慢慢勾起来……这分明是个奇异的微笑。
他推开紧闭的窗户,此时窗外风更大雨更急,狂风挟带着雨滴打得船板劈啪作响。奥兰多站在风口上,静静地注视着海浪。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身体前方有一层薄薄的真空区域,将雨水和暴风挡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