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却仍然沉默着,直到奥兰多哼一声转过脸,鼓起的脸颊一看就知道在赌气。刺客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安抚他的打算。
他知道这种疑心或许很没来由,但他无法克制。
脑海中一忽儿出现风暴过去的那个早上,一忽儿出现那个不复记忆的夜晚,两者不由自主紧紧纠缠在一起,结成心里的一个死结。
格雷明白,这是嫉妒。
深深的、扭曲而丑陋的嫉妒。
虽然只有那一次肌肤之亲,甚至连具体的记忆都不复存在,可是内心深处却蛰伏着一头名为欲望的野兽。
平时它无声无息的总是让人忽略,可这种时候却一跃而出,疯狂叫嚣着对奥兰多的独占之意。
查理的一声嗤笑将两人古怪的僵持给中断了。
“你是在怀疑你的主人?”
“……”他不是我的主人,而且我也不是怀疑他……
格雷的沉默让其他人误解了,查理笑得不怀好意:“真可怜那,信任可真是个脆弱的东西。但是,你说真相?你知道了……或者说猜到了什么真相?你又想知道什么真相?至于我和奥兰多的关系,在这个时候,很重要吗?我们该思考的难道不是怎么突破困境吗?我们应该考虑合作,而不是别的。”
“合作首先要表现诚意。”
“诚意,好吧……费尔切号上大部分人是我杀的。”
“……”
格雷眉梢抽动,他明白查理是故意的,但他也承认这种孩童般的把戏也收到了极好的效果。
莱维尔没有出声,他已经猜到了一点实情,自从知道查理是大剑师后。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那些人会轻易死去,而真凶却能完美的隐藏。但珍视坦帕尔家族以及族内每个人的莱维尔,只能选择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查理耸肩:“不过可不是所有人,你们知道人心有多贪婪。”
他这时才看向格雷,嘿嘿一笑。
格雷终于听到了他最关心的重点。
“其实你真不该怀疑奥兰多。”说出这句话,查理露出一种幸灾乐祸的神色,“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
格雷心里一动,朝奥兰多望过去。
但少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刺客苦笑了一下。
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不,他想到了,但他仍然这样做了……扭曲的嫉妒就像一条毒蛇,啃啮着他的全身,驱逐了一切理智。或许时光倒流,格雷也依然会做出同样的事——他无法不去追问,去怀疑。
查理耸耸肩,似乎觉得目前格雷的样子非常有趣:“说到关系,我们也算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关系吧。”
他特别加重强调了“一丁点”,继续说道:“你知道古利格吧,就是那个总跟在奥兰多身后的老家伙。不过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是我母亲的弟弟。我母亲的家族西米尔兰只会培养旁支的女儿而不是儿子,我那舅舅就是可怜的牺牲品。看在我母亲的份上,我答应帮他保护小东西。反正这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不是吗?”
查理相当自信:“不管怎么样,奥兰多又能够和我争什么呢,我可是大剑师。但奥兰多可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瞧……”他边说边试图触摸少年细致的下巴,却被惊怯的躲开,“他怕我又讨厌我,哈哈哈。”
他爆发出一阵猖狂的大笑。
格雷敏锐的感觉到其中的讥讽,他眼里利芒微闪,杀机一掠而过。
“嘿,别只想着杀掉我,现在你没这个机会。”
感觉到杀机,查理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我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合作。其实这一路上我们不都在合作么,那些死掉的蠢货可也是你主人的竞争者那!嘿!你是想说那天早上?没错,小东西确实挺诱人……瞧瞧他那身细皮嫩肉,再瞧瞧他那张精致的脸蛋……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迷人的男孩子,克鲁公爵那帮子人收集的货色可真是差远啦……不过,随便你信不信,风暴那天我倒还真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应该多放点心思在对他的保护上。我敢保证,费尔切号上想把他弄到手的绝不只有你一个。啊哈,别露出这副表情,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受到威胁。你知道,大剑师在这种时候会想反击的!”
格雷按捺住内心不断激起的杀意。
查理又摆摆手:“至于平时嘛,你也知道船上连只母耗子都没有,奥兰多的长相又足够漂亮。况且只要我露出点兴趣,别人对他的兴趣就会少得多那!”
格雷冷冷的说道:“看来你还是好意。”
“当然,英俊又强悍如查理少爷我,喜欢的当然还是抱在怀里软绵绵的女人,胸脯要够大,腿要够长。瞧,我有多坦诚!你想知道的我可没有半点隐瞒!所以我说,我们现在应该想想怎么从这地方出去了吧!我可一点也不想和三个男人一起死,好吧,如果只是奥兰多倒也可以,你们两个就算了。”
眼下的情况一目了然,分散开来每个人都不具备突破这种困境的能力,只有联合起来才有可能做到。
于是,即使再不愿意——只要想到查理曾经做过的事,不管像他说的那样是好心还是恶意,他就有种想将匕首刺入对方体内的冲动——格雷也只能同意合作。
他也不想被困死在这未知魔兽的体内……格雷看向仍背对着自己的少年……况且他还没有取得奥兰多的谅解。
莱维尔轻拍了下少年的肩,只擅长战斗的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不过发自内心的善意总会被体会到。
奥兰多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没有推开堂兄。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格雷心里头五味陈杂,但却无法怪责旁人,毕竟,是他自己将原先和乐融融的相处给破坏了。
刺客又苦笑了一下,他突然发现这段日子这种情绪一点也不陌生。
他明明与过去的格雷、阴影协会注册的曼尼菲斯是同一个人,但有时候,格雷却有种两者割裂开各自独立的感觉。
曾经的他自由洒脱,不为任何人束缚,更强者也不能威胁或者让他屈服,即使是阴影协会也不能折断他的意志;可是如今的他,却似乎有些变了。
隐隐中似乎存在着一根看不见的线,两端分别牵着他和奥兰多。因为这个最初甚至看不起的少年,许多刺客的原则——要将知道真名的人杀死,要保持与人的距离,不能轻信任何人——甚至都被格雷打破了。
是好事还是坏事呢……理智是一种回答,情感又是另一种。
格雷晃了晃有些恍惚的头,将视线从奥兰多的背影上移开,投向守卫着那颗“心脏”的暗红色爬虫们组成的包围圈上。
几乎在同一时刻,奥兰多也将视线转了过去。
平时能够坦然对视的目光却要借着那些恶心又丑陋的物体来交集……这一刻,两个人的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莱维尔想了想,说道:“我们如果只站在这里,是无论怎样也不可能找到破绽的,至少要先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