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淙突然听到一声巨响。
船身猛然往后倾倒,幅度大过以往任何一次,底舱内没有附着固定物的物品,噼里啪啦掉落在水里。
“大家注意安全……”郑淙话音未落,人已经被淹没在水中,水流冲击力巨大,幸亏他及时抓住固定物。
船身这么一倾倒,原本在吃水线以上的缺口,落到吃水线以下,水压猛增,进水的度迅飙升。
船身继续往后翻。
郑淙来不及思考,船身是否会彻底翻过来,在水底做着手势,指挥众人戴上潜水设备,每个大的缺口各指派一个人去守着。
白砂糖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大拇指指了指后面,做了几个手势动作。
郑淙明白,船舱壁又出现了新的漏洞,需要焊接补洞。
水底焊接,难度系数不低,以往这种事都是海坤来解决。
郑淙硬着头皮,跟随白砂糖,游到破洞处,现固定船舱壁的碗口粗的铁板,竟然被猛浪冲断。
他们以最快的度找到水底焊接设备,郑淙让白砂糖打下手,把断裂的铁板按住,他操持着电焊设备,焊接缺口。
船身还在摇晃,水流方向也变换不止。
他们要在稳住身体,不被水流冲走的前提下,完成焊接工作。
可就在这个时候,白砂糖的潜水供养设备显示氧气不足!
白砂糖人瘦,体力一般,在水底闭气时间也不长。
郑淙双眼圆睁,看着白砂糖已经憋得通红的脸,迅取下他头上的供氧管,套在了白砂糖头上。
白砂糖不愿意,被他踢了一脚,才闭嘴。
郑淙转身继续去焊接,憋气到了极点,才让白砂糖取下供氧管,吸入一口氧气,又还给他,继续焊接。
如此反复。
第40章
船身倾倒之前,泥鳅同样带着一批人在甲板上忙碌不止。
抢风行船带来的剧烈晃荡,差点把桅杆和瞭望台都掀翻,一行人手忙脚乱地在做各种修补工作。
枇杷和肖胜景一直忙着把底舱仓库的食物搬到甲板层。
船身要倾倒的那一刻,肖胜景和枇杷刚搬了一趟东西回到餐厅内,两个人同时看到亮了黄灯,再从窗户看到前方比城墙还高的那一排浪,双双脸色煞白。
枇杷及时反应过来,拍了一下呆若木鸡的肖胜景,推着他出去,比划了一下,示意他先留在餐厅内,他去把小艇放下海,再来搬食物。
肖胜景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表示同意。
此时此刻,他才感觉到,“鲲鹏”号上的每一个人都不容易。
作为一个有正义感的热血文艺青年,肖胜景极力促成了这次南太平洋之行,拍摄保护海洋生物宣传片。
坦白来讲,不是他多么勇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个人争取荣誉,想借此机会成名。
他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也没有想过会遇见这样凶猛的风暴。
他第一次见识到,神秘的大海,充满着无数可能。
平静的时候,像个温柔可人的美人鱼,让人充满遐想;而眼前,却如此暴怒,仿佛一个凶险狰狞的野兽,时时刻刻要把一切吞噬殆尽。
到眼前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来他只是个普通人,面对这样生死未卜的凶险,他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很无助,双手合十,拇指抵在额头,暗暗祈祷,只要让他平安度过这一劫,以后再也不冒这种险了。
他知道,很多人都在讲保护海洋,保护环境,保护地球,大部分都只是唱唱高调,付出实际行动的很少。因为大部分人都和他一样,是普通人。
“鲲鹏”号上的这些人呢?他们长年在海上漂,吃穿用度都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程度,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他们到底图什么?
作为一个摄影师,肖胜景暗暗下决心,如果能让他活出出去,他一定把这些人做过的事情宣扬出去。
这种难能可贵的精神,像很多稀有品类的海洋生物,已经濒临灭绝。
可就在这个时候,船身往后翻倒,幅度前所未有的大,眼看船身就要完全倾覆。
肖胜景吓得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地抓住船舱壁的固定物。
枇杷倒是很镇静,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种危险的境况。他稳住身体后,继续有条不紊地去放小艇,准备逃生。
枇杷刚把小艇放下海面,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景象,瞳孔瞬间放大。
甲板上的人依然在忙碌,没有人注意到,几乎已经要倾覆的船,突然顿住,再慢慢往回降落。
船身很快平稳下来,枇杷在甲板上驻足许久,才回过神来,快步跑向餐厅。
驾驶舱内。
海坤双手紧握着舵盘,季鱼双手同样紧握着拉杆,双双看着前方。
船快向前行驶,他们闯过那一排高浪,船身眼看就要倾覆,结果却又回复了平衡状态。
此后,他们又经历了一段风浪交加的航程。
季鱼看了一眼气象云图,两股台风已经交汇,他们的船成功闯了出来,已经不在交汇地带。
不久,她远远看到一座岛屿,周围风平浪静得让人难以置信。
季鱼长舒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拉杆,走到驾驶台旁边,双手撑着桌面,往上一跳,一屁股坐在了桌面上,手掌撑着桌沿,看着海坤。
她这么一动,绑在腰间的绳索滑动,立刻惊动了站立在手操舵前愣的男人。
海坤一直在回想最高的浪打过来时的情形,觉察到绑在腰间的绳索在动,立刻回过神来,放开舵盘,双手拉住绳索,慢慢往后收,人却一直站着不动,黑眸紧盯着坐在桌面的女人。
两人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对方,视线仿佛被电焊焊接在了一起。
许久,季鱼莞尔一笑,问道:“我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她绝对不会相信,在那样的风浪下,他们能活下来。
除非有奇迹生。
“差不多。”男人声音低沉暗哑,闪着光的黑眸紧盯着她,仿佛正吐着火焰,烧得她全身灼热。
“差不多是差多少?”季鱼看到他脖子上上下滚动的喉结,吞咽了一下干渴的嗓子,自问自答:
“我们应该算是死过半次了。一定是阎王爷问我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说有一个遗憾,他就把我放回来了。所以只死到了一半。”
“……”海坤依然只是凝视着她,没开口问,她有什么遗憾。
如果他们真的死了,他很清楚他的遗憾,为什么要一直把她往外推?推到最后,也没能让她好好活着,还不如不推。
他胸腔瞬时萌生一股强烈的愿望,不管下一刻会生什么,这一刻,他要把她拉近,近到两人合二为一最好。
从此以后,她生,他也生,她死,他也死。
连在两人之间的绳索已经被拉直,紧绷。
季鱼迅跳下桌面,双手同样抓住绳索,直视着他的眼睛:
“阎王爷问我有什么遗憾,我说,在我活着的时候,有个男人脱了衣服主动让我摸他,我竟然没把他给生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