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尘涵知道杨舟要回来,决定开车带我去接他,舒悦也闹着要去。我有点儿犹豫,我说机场挺远的,我给你油钱,张尘涵死活不要。
然后他们两人就陪我一起去了,我给杨舟发了消息,他说,我靠,又是那两个大电灯泡!我说,你别这样!人家也是好心!
机场比我想象中要大,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都拉着行李箱,一个个看着都十分厉害。我知道舒悦坐过飞机,所以问张尘涵他坐过没有。他点点头说,坐过啊,去三亚的时候坐过。
我们三个人来早了一些,等了有一会儿,旁边还站了不少同样来接机的人,有人手上还举着牌子。我紧张地等待着,舒悦穿了个跟很高的靴子,没多久说脚很累,张尘涵蹲下来说我背你。
他背着舒悦在偌大的机场里跑来跑去,引得路过的人都时不时地看他们。我在旁边看得直叹气,我说你们别玩了,三岁小孩都比你们靠谱。两人又灰溜溜地站到我身边来。
一批批的人出来,又消失。我盯着人海的尽头,放空了自己,当那个熟悉的人影背着背包出现时,思绪才又在刹那间回到我的身体里。
不知道是我先看见了杨舟,还是他先看见了我。
他举起手,朝我笑着挥了挥手,然后用力地跑过来,一把搂住我。我做好了准备,但还是被惯性扑得往后退了几步。
杨舟紧紧地拥抱着我,在我耳边说:“好久不见,小然。”
我轻声说:“这才几天。”
坐在张尘涵车上回去的时候,杨舟和我坐在后座手牵着手,我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忽然想到——嗯,一定是我和他同时看见了对方。
“吃饭吃饭,先吃饭。”舒悦坐副驾驶座对我们回过头,“杨舟想吃什么?在北京好玩儿吗?”
杨舟笑道:“火锅呗,张尘涵和小然都是随便的那一类人,那就吃你和我都喜欢的火锅。”
“行啊……你在北京吃火锅吗?”舒悦快乐地问。
“他们那是铜炉火锅嘛。”杨舟说。
舒悦打了个响指,笑着说:“那我们今天就吃个四川的。”
吃完饭,张尘涵和舒悦把我们送回了家,还是开到城中村路口那儿我们下车。
“拜拜。”他俩对我挥手。
“回吧。”我说。
我和杨舟并肩走在熟悉的小路上,他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手也不老实地要搭我的肩膀。我说,你走路没个人样。他说,哪有啊,也不是跟谁都这样。我又笑着说,你不冷吗?这才早春,你就穿单的外套了?
杨舟在我面前转了转,给我展示他这外套。他说,好看吗?我觉得帅才穿的。我看了他半天,说你是不是又烫头了。他笑得直打嗝,说是啊,还是逃不过你的法眼。
我和他面对面站着,忽然停止了脚步。我试图在他的眼里寻找我的影子,终于发现那才不是影子,那是被珍重的、被放大的我本人。
“叮铃铃——”小巷子里传来自行车的铃声,我和杨舟才意识到我们挡了别人的路,赶紧贴边站着。
“走啊,回家。”我笑道。
“你走我前面。”他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为什么?”
“不为什么。”
“……”
我带着杨舟回去,大老远就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小黄站在它的狗窝旁朝我们看了过来,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带着打量。
杨舟蹲了下来,对着小黄招手:“小黄,我这才走了几天啊,你不认识我了?过来过来。”
小黄“汪”了一声,估计是认出来了,飞一般地跑到杨舟的脚边,激动地跳起来扑他,冲他摇尾巴。
“真乖,真乖。”杨舟摸着它的脑袋,笑得停不下来。
我说:“别跟狗玩了。”
他还蹲在那里,闻言抬起脸来,开玩笑道:“你不会连狗的醋都吃吧?”
“那不会。”我说,“小黄是女生。”
杨舟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的确走了没多久,屋子里什么也没变——他的沙发床,他的桌子和书,他的唱片机和唱片,我们俩一起听过的披头士和平克·佛洛依德。冰箱里他爱喝的酸奶,他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桌子上透明的秘密罐子。
杨舟放下背包,转过身来再一次抱住我。
我们一句话都不用说,只要聆听对方的心跳声,看着对方的眼睛,仿佛就能在无言中交流。他低下头,无比自然地亲吻住我,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他揽着我的腰。
过了一会儿,他感叹着说:“小然,怎么瘦了。”
“没瘦啊。”
“腰都细了。”他和我额头相抵,笑着捏了捏我的腰,“ 我人肉测量,特别准。”
说着说着,他的手从我的腰往下游弋。
“我想你了。”我说。
“我也想你。”他说。
杨舟要抱抱我,我跳到他的身上,他居然能毫不费力地接住我。这小子难不成偷偷健身去了?
“我重吗?”我抱着他的脑袋问。
杨舟被我勒的有点儿喘不过气,他笑道:“你放松点好不好,我不会让你掉下来的。”
的确,他比我想象中要有力气多了。他想抱我上楼梯,但是楼梯太矮了,会撞我的头。
“你放我下来。”我指挥道。
“好吧。”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挺失望。
我和他上了楼,他把我推倒在床上,然后继续认真地亲我。
他用手捂住我的眼睛,我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温柔的黑暗,在黑暗之中,我听见他说:“小然,我不想离开你,但我得听你的话。”
我的心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于是,我知道我们的爱之间出现了时间的缝隙。
杨舟回来之后哪里也不去,也不准我去别的地方,我们俩就待在家里。吃饭、聊天、睡觉,看电影和听歌。
“如果有一天,我们打开房门,发现我们是地球上最后的两个人类……那会怎么样?”杨舟有一天看电影的时候突然这么问我。
我说:“那完了,最后两个人类是两个gay,人类灭绝吧。”
杨舟说:“挺好的,这样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最后死在一起。”
我说:“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离死还早呢。”
他的周一下午还有课,所以最迟上午就得飞回去。我花了很大的力气送他去机场,这次没叫张尘涵送,是杨舟自己打的车。
“等我周五再过来。”杨舟在机场对我说。
“好,我等你。”
他拉着我的手,又低声说:“我给你再买几盒安全套。”
我笑道:“我靠,变态。”
他进去安检了。我看见他在机场奔跑着,跑向了一片光明,一片我不知道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我自己坐地铁,要坐很久,但是比起打车的花费,时间的价值倒是我所能承受的。
杨舟开始不断地往返学校和我之间。可悲的是,只能由他奔向我,而我是寸步难行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