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侯她准备发癫(144)
紫宸殿轩敞巍然,殿中御香袅袅,天子高坐御座之上,群臣缓缓转身,注视三人。
在这样肃穆的氛围下,清俊如竹的状元郎神色镇定,但年岁稍长的榜眼和探花却有些惶恐瑟缩起来。
三人一同进殿,跪谢天恩之后,理应就站到文臣之列的末尾去,然而正当此时,一个身着玄青官袍的男子端着玉笏站了出来,“禀圣上,臣有事启奏。”
司马祈从没觉得青云直上离自己这么近过。虽身为御史台察院侍御史,但他与自己的其他直肠子同僚不同,他一直汲汲于高升之道,以揣摩陛下心意为重,极近投陛下所好之能事。
李正瑜被黜官之时,他看清陛下对陇右李家的厌恶,便也参了他一本,如今李家后辈竟然夺得状元,这无异于打了陛下的脸!就算手头没有证据,他也要参他,更别说,他在机缘巧合之下,竟然得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这个消息,足以让陇右李家被诛九族!
“奏。”高高殿座之上,天子允道。
司马祈看向身侧的“李长佑”,眯起了双眸,一语惊人:
“陇右李家李长佑早已于一年前去世,站在这儿的新科状元郎——是个冒名顶替的女人!”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李长佑,看起来其实不像个女人。他双颊清癯、身形高瘦,既无女人之娇,又无女人之媚。立在殿上,他脊梁挺拔硬挺,像一竿青竹,全无半分柔情绰态。
被这般恶意诽谤,他只是涵养极好的笑笑,并未做任何反驳。
殿中武将本在昏昏欲睡,见有热闹可看,一瞬间全都清醒了过来,兴致勃勃的交头接耳。
钱成良扭头朝乔知予甩了个眼神,笑着打趣道:“欸,还记得吗?刚入伍的时候,你也像他这么瘦,脸又长得秀气,还不乐意和我们一起去蹚水,当时军中有人也说你是女人。”
朱横是后来从赤燕军中投效大奉的,不知道后来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魑鬼将军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追问道:“后来呢,十一当众脱裤子了?”
男人面对这样离谱的质疑,当然脱裤子就行,反正都是大男人,怕什么。
“你什么时候见过十一在我们面前脱裤子,世家大族子弟,知道吧,凡事要讲‘礼’!脱裤子这就不叫‘礼’。”
教训完朱横,钱成良继续道:“后来当然是本国公仗义出手,替十一教训了那些无理取闹的家伙。”
朱横顿时向他投去赞许的眼光,“四哥,你真两肋插刀!”
乔知予瞥了钱成良这老家伙一眼,意味深长道:“四哥怕不是老糊涂了,当年那些人,是我挨个抽过去的。如果我没记错,你也挨了我的抽。”
“因为你一边大笑,一边来扒我的裤带。当时抽得是你的左脸。”
听清楚原委,朱横看钱成良的眼神一时变得无语起来……就知道这老狐狸嘴里从没实话。
钱成良干笑两声,若无其事道:“是吗,哈哈,没有的事,十一你肯定记错了。”
此时的紫宸殿中,群臣议论声渐大。
宣武帝心中不悦,缓缓皱起眉,看向殿中这个李家后人,“李长佑,你怎么说?”
“禀陛下。”状元郎不卑不亢的说道:“微臣确实是女儿身。”
话毕,紫宸殿中静了一瞬。
随即,群臣中更大的议论声被引爆开来,伴随着对她的指指点点。
“微臣真名为李维仪,乃李正瑜幺女。父亲自黜官后忧思过重,重病缠身,维仪心中不忍,欲入仕为官以解父亲心结,却苦于身为女子,不得入仕。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斗胆扮作男人参与科举。”
李维仪取下了自己的官帽,披散一头青丝,缓缓下跪伏身叩首,神情庄肃,“维仪行差踏错,恳请陛下降罪。”
“李维仪,你欺君罔上,其罪当诛!”
侍御史司马祈立马站出来,当场弹劾道:“微臣请求严惩此女,以儆效尤!”
女扮男装参与科举,还想入仕为官?此事简直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除却曾受过李正瑜提携之恩的官员外,文臣纷纷站出来附议。
然而文官之首的尚书令杜修泽却尚未表态,等到群臣附议之声暂歇,他端着玉笏板,站出来说道:
“陛下,臣以为不可。”
第86章 第八十六癫
自李正瑜被黜官之后,杜修泽就由尚书左仆射擢升为尚书令。
短短一年的时间,从户部尚书到尚书省左仆射,最后坐上宰辅之位,真可谓是腰金拖紫、平步青云。
清河杜氏虽不比陇右李氏底蕴深厚,但在大奉的所有世家之中,亦可跻身前五,近百年更是人才辈出。大奉建国之后,清河杜氏入仕者寥寥,本以为这个世家已经初现颓势,没想到搭上了中宫这条线,竟然做了皇后娘娘的娘家。
杜修泽,这个清河杜氏在朝中的独苗,就此成了六宫之主的堂弟,九五至尊的小舅子。
如此身份,就算是瞎子也知道tຊ这位还未满不惑之年的尚书令大人其前程之远大简直不可限量!也正因如此,他的意见在文臣之中,一直颇有分量。
而此时此刻,紫宸殿中,他站出来说不可,立即吸引了殿中一众文臣的目光。
“陛下,臣以为不可。”他不慌不忙的说道
“臣闻运海抟扶,必借垂天之羽;乘流击汰,必伫飞云之楫。陛下圣明,开科举,进贤才,欲使岁星入仕,风伯来朝,而令天下大治、宣化承流。”
“李维仪此女,会试、殿试双元及第,足见其经纶斯世,才智过人,识国家之大体,知民事之本末,材术足以裕邦计,谋略足以捍边陲。如此人才,正为当下所需,不宜诛之。”
清河杜氏与陇右李氏素无瓜葛,侍御史司马祈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才刚刚走马上任不久的尚书令为何要力保这小小的一名李家罪女。
尚书省与御史台互不隶属,就算杜修泽杜大人再如何手眼通天,也管不到他的头上。
如今李维仪欺君证据确凿,一旦其被从重处置,检举头功当属他司马祈。如若他凭借此功青云直上,坐上御史大夫之位,就算是尚书令又如何,满朝文武都得受他监察。
思即至此,司马祈心中大定,再进一言:
“陛下,微臣以为尚书令此言差矣!”
“所谓‘人才’,品节、才智兼备。品节为体,才智为用,有品有才,其人则君子,有才无品,其人则小人。陛下求人才,必皆求其两全之人,最不可各求其一也。”
他并指点向俯跪于地的李维仪,面露不屑之色。
“此女身为女流,不守德言荣功,痴心妄想,甚至不惜协私罔上!如此品节,怎可称做‘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