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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慕之宾(15)

不过因得他的身量比景璘高一些,这些衣裳在他身上被衬得气势更足。

当那身影踏入殿内的时候,我发现景璘微微地把身体又挺直了些。

那步伐不紧不慢,我看着那张脸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先前在摘星楼,我站在一群人的后面,多少有些挡了视野。

而现在,太上皇的面容一览无遗。

修长而浓黑的剑眉,并不粗犷,却使得那过于漂亮的五官多了几分英气。纵然目光淡淡扫过,也总有一股无形的压迫,触人心魄。

当然,我那些花痴旧友们管这叫四射的艳光。

太后和帝后早已领着众人起身,迎上前去,向太上皇行礼。

“众卿平身。”太上皇道,“朕方才与赵王对弈,沉浸兴中,一时忘了时辰,劳众卿久等。”

他的嗓音颇沉厚有力,从容不迫,一向被拥趸们称道,说浑然悦耳,堪比钟磬。

此话出来,身后的赵王忙道:“是臣在棋局上盘桓不决,忘乎所以,此事,臣之罪也。”

太后露出得体的假笑,道:“上皇这是哪里话,我等亦刚刚到宴,何言误时。”

一众宗室亦纷纷附和。

赵王的年纪,大约只比太后大一些,四十多岁。

虽然他一直称病不出,但他除了长得瘦一些,并无病恹恹的神气。相反,他面色红润,笑眯眯的,看上去精力充沛。

这些人说话时,我与一众神色恭良的太监宫人们站在后面,目光绕过太上皇,瞥向他和赵王的身后。

我发现那里还有一个年轻人,面容俊朗,身上服饰之品级,与赵王不相上下。

正当我觉得此人面熟,又想不起来的时候,只听太后道:“这不是琅琊王?”

那青年随即上前,向太后和景璘下拜,朗声道:“琅琊王珑,拜见圣上,拜见太后!”

我恍然大悟。

这是景璘的堂弟,太上皇的侄子,景珑。

第二十五章 景珑

景珑的父亲琅琊王,是先帝的二弟。

琅琊王虽排行靠前,但母家低微,也并不受宠,封王之后,就一直待在封国里。

不过与琅琊王相较,身为世子的景珑倒是很受先帝喜欢,不但让他留在了京城,还让他进了宫学,与皇子公主们一道受教。

我记得,景珑比我小一岁,与我玩得不错,管我叫阿黛姊姊。不过没多少年,琅琊王去世,景珑继位成为新王,就离开京城回琅琊国去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而最近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是关于他在鄂州剿灭匪患之事。

“朕过来之时,恰闻内侍禀报,说琅琊王到了。”只听太上皇道,“朕便索性将他召来,与众卿共宴。”

这话说得无比自然,仿佛太上皇自己才是这宫里的主人。

这也是他第二次喧宾夺主。

纵然看不到景璘的正脸,我也知道他脸上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有多难看。

不过他显然知道轻重,上前一步,将景珑扶起。

“朕记得上次见卿,还是随先帝东巡之时。”他将景珑扶起,道,“先帝曾夸你少年有为,将来必是宗室肱骨。今日看来,乃名符其实,朕躬甚慰。”

景珑神色欣喜而恭敬,道:“臣身为宗室,为社稷驱驰,乃万死不辞!”

二人并不陌生,在宫学的时候,景璘和景珑相处得很不错。

不过今日景珑能站在这里,说起来,还是跟景璘和太上皇之间的争斗有关。

与太上皇相较,景璘最落下风的就是兵权。天下之兵,名义上虽然都是景璘的,但无论是边境戍卫还是两京戍卫,担任将官之职的几乎都是太上皇的人。那么,景璘能动脑子的,便是各地的军府。

两年来,景璘不断撬动军府的人事任免,将自己人塞进去,最大的成就,就在江南道。

鄂州匪患一直有,经过两年前的动乱,变得更加猖獗。两年来,朝廷致力于恢复元气,不曾用兵。去年,一个叫蒯闻的匪首在鄂州装神弄鬼招揽信众,自号天王,在鄂州煽动民乱,烧毁了鄂州府。

此事,震惊了朝廷,景璘在朝会时发了一通天子之怒。因得这事足够恶劣,故而景璘斥责原鄂州刺史剿匪不力并将其罢免之时,朝中阻力并不算大。

关键之处,在于继任者的人选。

景璘任命的新刺史,正是琅琊王景珑。

景珑虽年轻,却因得将琅琊国治理得井井有条而广受赞誉。他曾经为先帝所器重,所以颇得景璘麾下一干旧臣的认可;而在当年太上皇起兵之时,景珑曾将库中一半钱粮捐出,并亲自率领三千琅琊子弟助太上皇平息叛乱,在太上皇这边也很有面子。

所以将他推出来之后,两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异议。

不过也正因为他年轻,没有人期望他真能够有什么大作为,只要能将贼兵杀退,夺回鄂州,把朝廷的脸面捡一点回来就是大功一件。

很是出乎意料,景珑到任之后,竟是雷厉风行。他先是整顿了鄂州军府,而后,凭借景璘赐下的旌节统筹周边诸州粮草和人马,进攻鄂州。两个月之后,景珑不但夺回了鄂州,还将那个自称天王的蒯闻捉拿,装在大车里游街,枭首示众。

这让朝廷上下振奋不已,景璘也顺理成章地提拔景珑,将他调入京中,任命为左金吾卫大将军。

由于景珑的功劳出色,此举可谓水到渠成,朝中也无人反对。

多年不见,再度重逢,景珑已然从当年那胖胖矮矮的少年长成了身形挺拔的俊朗青年。

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有神,笑起来很是好看。

太后在一旁,和气地对景珑道:“我昨日还念起了你,想着圣旨也下了不少日子了,怎总不见你来京赴任?”

景珑道:“臣母亲自开春之后便一直抱恙,小病不断。臣未敢远行,只得在国中服侍母亲,待她好转方才到京赴任。幸好赶路及时,不曾误了太后寿辰。”

太后微微颔首,慈祥地对赵王道:“琅琊王忠良纯孝,实为世人表率。”

赵王答道:“太后所言甚是。”

太后又露出感慨之色,道:“想当年,先帝还在时,常说宗室子弟之中唯琅琊王最为出色。若先帝还在,见得琅琊王今日之功,也不知如何高兴。”

说着,她微微低头,用袖子点了点眼角。

赵王忙道:“先帝在天之灵必是欣慰。”

众人一番话,都围绕着景珑转。

太上皇虽地位最尊,此时却似乎是个局外人,无从插话。

我朝他那边微微抬眼,蓦地,发现他的目光正正扫来,似乎看着我。

旁白的灯台似乎进了飞虫,烛火微微爆了一下。

我收回目光,继续一脸恭良。

众人寒暄一番,气氛和乐起来,倒果然有了几分家宴的样子。太后和景璘将太上皇迎到上首,与宾客各自入席。

太后落座之时,我上前将她搀扶,引她坐下。

赵王看到我,微笑道:“想来,这位便是宫中玉清观的玄真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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